圣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太医既说你没事,朕就放心了,不然不知如何与你父亲交代。”
谢燕鸿回道:“让圣上费心了。”
圣人平和地问道:“那豹子怎么会暴起伤人?不是有笼子关着、铁链锁着吗?”
谢燕鸿心里打鼓,面色却如常,回答道:“我也不知,听见那头喧闹便过去了。正是春日里,野兽躁动伤人也是有的。”
圣人不置可否,转口问起了是何人射杀猛兽。
谢燕鸿把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只说道:“是家父最近给我聘的护卫,有点功夫再身上。”
圣人也不多问,随口夸了两句护卫勇武,随手赏一两件东西,又说不必来谢恩了,便让他走了,明显并不在意。谢燕鸿绝口不再多提长宁,转身告退了。
出去时正遇上太子,太子面色阴沉,见了谢燕鸿,扯出个笑来,也不多说,打过照面便进去。
谢燕鸿还没走远,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有圣人略带怒意的声音:“。。。。。。朕还没咽气呢,就这样容不得手足吗?!”
谢燕鸿装作没听到,忙快步离开了。
到了晚上,便听说圣人申斥了荣王,说他组织不力,才致使猛兽伤人,勒令他在家闭门思过。又处死了两个宝津园驯兽的人,这事就这么作罢了。豹子为何这样,也无人说起。
谢燕鸿知道,死了一个,伤了一个,也都是阎王打架时遭殃的小鬼罢了。
谢韬闻听此事,问清楚了谢燕鸿事情经过,便沉吟不语,与谢月鹭在书房里闭门相谈。一向都是这样的,谢燕鸿知道,自己在父兄眼里还没长大呢,有些什么大事,总不与他说。他围着书房绕来绕去,想要找地方偷听,一转头就见到了跟屁虫似的长宁。
今日之事,谢燕鸿有些心虚,没话找话道:“今日幸亏有你,不然我说不准要受伤呢。”
长宁全然不吃他的夸赞,背后又重新背着他那把长刀,抱着手盯着谢燕鸿,只字不言,却仿佛将他心里的小九九都看穿了。
谢燕鸿浑身不自在,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鞋尖踢着地,又道:“我不是有心的。。。。。。”
他哪里试过和长宁这样身份的人道歉,说一句“不是有心的”已然是极限了。说“不是有心的”也是滑稽,明明就是预谋在先,但谢燕鸿这样说了,就觉得自己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了,若是平时,若是其他人,早就顺着梯子下,先给谢二公子说软话了。
长宁却不是寻常人,看着谢燕鸿,张开嘴,只给了一个字:“哦。”
谢燕鸿愣了一瞬,被他气得差点要跳起来,那一点点愧疚之心也烟消云散了。
“有你这么跟主人家讲话的吗?”谢燕鸿怕被父兄听见,压着声音说道,“我又没想要你的命,只不过是吓吓你罢了。别人喊你来你就来,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个直肠子、傻大个——”
长宁往前踏了一步,还没有怎么样,谢燕鸿先被吓住了,连忙住了嘴,还往后退了一小步,瞪圆了眼,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能一箭射死豹子的人。
“谁说你是我主人?”长宁问道。
谢燕鸿眨了眨眼,长宁又说道:“豹子瞳孔涣散,涎液不止,是被喂药了,不杀它,它也活不下来,徒增痛苦。不是救你,是救豹子。”
谢燕鸿无言以对,没想到自己金尊玉贵的,在长宁眼中还比不上一头发狂的野兽,憋闷得很,小声说道:“算了,不和你说。”
他与长宁对立着,白日里那一朵棣棠花还别在衣襟上,只是都蔫儿了,花瓣也掉了大半。谢燕鸿干脆把花解下来,手一松,残花落入院里的流水中,花枝随着水波起伏,过了虹桥,不知流到何处去了。
谢燕鸿突然问道:“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你。”
长宁愣了愣,皱着的眉头松开来,看着谢燕鸿,仿佛在仔细端详他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看得谢燕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长宁才沉声说道:“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