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垂眸说道:“不冷。”
谢燕鸿麻溜地将旧的棉布拆下,凑近了仔细看看伤口,见不再流血,便小心撒上药粉,重新包扎好。昏暗的光下,长宁的皮肤泛着暖光,散发着热气,胸膛手臂肌理分明,他好像比先前瘦了一些,越发显得力量勃发。
长宁身上有很多伤疤,大大小小的,深的浅的。谢燕鸿在看,他便不动了,只是垂着脑袋,皮肤表面激起一些小疙瘩,打了个颤,忍不住抬手挠了挠耳根。
谢燕鸿如梦初醒,慌忙道:“快把衣服穿好,省得着凉。”
到要睡的时候,两人一如既往地挨着,旁边就是时不时喷个响鼻的青骢马,除了味道不好闻之外,比暖炉火堆都要暖得多。
谢燕鸿睡不着,他在想颜澄。
今日在城门前,流民那样多,证明附近狄人实在肆虐。自古以来,流民泛滥都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若是大量涌入城内,则后患无穷,能够在城外布棚施粥,已经是好的了。
边关动**,颜澄被发来此处充军,日子必定过得不轻松。
他往日是天之骄子,娘亲是公主,舅舅是皇帝,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忧心他娘给他定亲哪家的淑媛,颜色好不好,他喜不喜欢。
谢燕鸿颠沛流离这段时日,说到底也没受多大的委屈,但颜澄不同。
他今日见了,凡是犯了事充军的,脸上刺有黑色字样,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让人人都知道,这是个罪人。
颜澄犯了什么事,连敬阳长公主也保不住他吗?脸上的刺字能不能洗掉?谢燕鸿脑袋里嗡嗡的,明天如果真的能见面了,他多少有些近乡情怯。
谢燕鸿翻了个身。
底下只不过薄薄垫了一层干草,隔开化雪后湿漉漉的地面,硬邦邦潮乎乎的。
他看向闭着眼睡觉的长宁,试探性地说道:“我睡不着。。。。。。”
长宁没反应,就在谢燕鸿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嗯”了一声,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懒洋洋的,像餍足的大猫。谢燕鸿看向他琥珀色的眼,只对了一眼,又低下头,两个人面对着面侧躺着,但就是谁也不看谁。
“我在想颜澄。”谢燕鸿说道。
隔了好一会儿,长宁又“嗯”了一声,这回总算有点音调了。
谢燕鸿絮絮叨叨地小声说道:“从小到大,我都没和他分开过。但他这个人,脑子有点轴,傻乎乎的。。。。。。”
谢燕鸿小时候长得慢,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矮个子。长得高的伙伴,早早就能骑上高头大马,练习骑射,春日踏青秋日游猎,纵马奔驰,好不快活。谢燕鸿却只能骑矮些的小母马,放缰跑起来时,总要落后别人一头,不免有些伙伴要嘲笑他。
颜澄气得脸红脖子粗,要给他出头:“骑大马又怎么样,射箭一点准头都没有,放个铜锣在你面前都射不中。”
被他刺的人自然不服气,要比试。春日里,圣人是要驾幸射殿看招箭班的禁军射弓的,便约在那时候比试。
谢燕鸿心里没底,颜澄怒道:“怕什么,谁功夫差谁没脸。”
等到了日子,射殿前,禁军皆着紫衫黄襕,雁翅排开,圣人先开第一箭,然后箭如雨密,纷纷射入垛子内,又有人口衔银碗,加上两肩两手,共五只碗,都能射中的才是个中好手。
谢燕鸿要与人比试射垛子,都射中了,没显出谁厉害谁差,嘲笑谢燕鸿的那人并不服气。颜澄像个炮仗似的,又是第一个跳起来,抓起一个银碗,放在自己脑袋上,让谢燕鸿射碗。
谢燕鸿吓得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
颜澄不罢休,自己也怕,但仗着义气,把胸脯一拍,说道:“我信你!快点!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谢燕鸿骑虎难下,好在他箭术好,“叮”一声,颜澄头上那个银碗应声被射落。
颜澄睁开紧闭的眼,得意得像打鸣的公鸡,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大声道:“怎么样!你也要射碗吗?谁敢替你顶着碗!”
自然是没人敢应的。
这件事传到大人耳朵里,一群小孩子自然被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顿,颜澄被他娘用藤条抽屁股,抽得屁股都不一样大了。但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笑谢燕鸿了。
这里头自然也还有孙晔庭,他们仨总是形影不离,他射箭,孙晔庭就憋红了脸,帮他捡箭,给他鼓劲,颜澄说要顶碗,把他吓得脸都白了,但谢燕鸿并不想想起他。
“颜澄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谢燕鸿小声说道。
长宁突然问道:“那我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亲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