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奇梦翻开笔记本,询问道:“朱彦合,帮助你买通人证,指使你诬陷范淮的那个人是谁?”
朱彦合没有回答,他将脸贴在冰凉的木板上,嘴里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任由口水顺着脸颊滑落到桌上,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现。
谢奇梦抿紧唇角,说:“朱彦合,如果你愿意配合调查,指认从犯,我们可以帮你说情的。”
朱彦合模糊地问道:“你们说清?法院真的能给我减刑吗?”
“说情是个机会,不是个保证。”谢奇梦冷淡道,“朱彦合,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死刑吧?”朱彦合肯定地说,“影响特别恶劣、吸毒、伤人、社会危害性大,肯定是死刑。”
没想到他的觉悟还挺正确,谢奇梦无法反驳。
以这个案件的严重程度来看,朱彦合多半是死刑。
朱彦合动了下,用衣袖擦去嘴角的液体。力道之大,在皮肤上留下了淡红色的擦痕。
他觉得自己挺搞笑的。
如果当初他主动站出来,编个好点的理由去公安局自首,认罪态度良好,表现真诚,说不定现在都快改造出来了。
他苟延残喘得来了这十一年,十一年里他远离家人朋友、抛却信仰、丢弃廉耻、行尸走肉,失去了所有正常的生活,沉迷于毒品所带来的虚妄的快乐,活得像只地沟里的老鼠,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日子一天天地蹉跎过去,他就越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人类可以逃开法律,但是永远都逃不开自己。
“那个人是谁?”谢奇梦语气软化,试图拉近与他的距离,“其实真正害了你的人,就是他。可是最后呢?你在这里接受惩罚,他却在外面逍遥法外,难道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朱彦合缓缓眨了下眼睛,似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谢奇梦加大声音,自顾着说下去:“除了你之外,他还用这种方法害了很多人。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你就当最后做件好事,指认他,给那些死者一个交代。”
他从桌上拿起两张照片,举在半空,示意问道:“李凌松,还是李瞻元?”
朱彦合许久才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他维持着一个动作,眼睛重新有了焦距,死死盯住左侧的照片,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三个字:“李……凌松。”
?
何川舟用脚顶开门,将手上的一个杯子放到桌上,客气地推过去,寒暄道:“又见面了,李教授。”
“嗯。”
李凌松十分冷静,哪怕被两个警察强制传唤到公安厅,他依旧表现得从容不迫。甚至在路上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去地去探听,这些人将自己叫过来的原因。
“谢谢。”李凌松没有去动桌上的东西,他视线追着何川舟,这时才问了一句,“你们这次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何川舟不急不缓地走到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点头道:“是有一点事,我们找到了一个很多年前留下的证物,想让你看看。”
“希望我能帮得上忙。”李凌松说,“最好只是一个误会。”
高清摄像头将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记录下来,然而还是未能拍到他失态的表情。
何川舟抬了下手,边上的人会意,开始播放录音。
“……今天是妮妮去世整三个月……我发现,不止一个人跟妮妮的情况相像。她也许不是唯一一个……”
音频的音量被调低,使得孔钟灵自言自语的话语变得模糊,像某个深夜电台的女主持人。李凌松微微侧过头,听得很认真。
何川舟翻出笔记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说道:“录音很长,你随便听听。我可以给你总结一下。”
她就着那段录音做背景,用自己低沉的声线把整理出来的案件叙述出来。
“十一年前,一个叫孔钟灵的记者,在一片居民宅被人杀害。那天晚上,她本来是去约见一位高中生,结果天上突然下起大雨,她为了躲雨,跑进了附近一个未封闭的小区。不久后,两人结束会面,孔钟灵还没来得及离开,凶手穿着跟高中生一样的衣服,将她杀害,并仓皇而逃。同时,三位与凶手素不相识的证人,协助他完成了罪行的嫁祸。”
李凌松摘下眼镜,用衣袖小心地擦拭镜片,顺着她的话题沉着道:“嗯,这个案子我知道,我看过很多新闻。怎么?确认是一起冤案了吗?难道你们找到真凶了?”
“是的。”何川舟笑了一下,没有抬头看他,用手指摸着页册处的褶皱,眼睛快速在文字上浏览,道,“你说,这是不是命运?凶手染上了毒瘾,成功蛰伏十几年后,最终却在毒瘾发作的影响下,主动露出了马脚。他有多年的吸毒史,意志力薄弱,根本撑不住警方的审讯,很快就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偏偏他的毒瘾,就是因为无力抵抗杀人的压力所染上的。这真的……很巧妙。像一场命运的安排。”
李凌松不大清明的眼睛睁了睁,继续手里的动作,说道:“是吗?那这是一件好事。只能说,事物都可以究其原因。只是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是先来说说孔钟灵的事。”
何川舟示意他不要着急,两人很有耐心地做着拉锯,谁也没有率先露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