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以致用罢了。”谢秀衣微微垂首,“来吧,三位。请伸手。”
宋从心与梵缘浅对视了一眼,而后宋从心伸出了手,正要在谢秀衣的引导下触碰她心口上的鬼魅纹路。谢秀衣嘴唇蠕动,默念了几句咒言,于是宋从心便看见谢秀衣身上的纹路一瞬间活过来了一般,金色的梵文如流水般自旁侧散去,黑绿色的纹路则蠕动纠缠,化作了一个漆黑的“口”。
“……”有那么一瞬间,宋从心简直是眼前一黑,重温了东海重溟城直面姬重澜“绽放”的噩梦。
也就在这时,宋从心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黑洞的瞬间,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声突然响起,一道墨色的黑影自阴影中蹿出,猛地撞向宋从心的手臂。宋从心一惊,下意识地玉化了自己的五指,并指一点一戳,意图以指风逼退这道黑影。却不想这黑影身形极其敏捷,愣是在无处借力的空中扭转了自己的躯体,“咚”地一下撞在了宋从心的身上。
我日!宋从心咽下一口老血,只觉得被这重力一击砸得气血翻涌。一旁的梵缘浅也反应了过来,朝着那黑漆漆的影子拍出一掌,这一掌势如猛虎,隐现一个闪烁佛光的掌印,其中的“伏魔”真意逼得那漆黑的东西不得不退。那小小的一团落在地上,浑身炸猫,张口又是一声凄厉的猫叫。
“猫?”宋从心迅速开始调息,看见袭击自己的竟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玄猫,不禁有些困惑。
玄猫刨动前爪,俯身压低身体做蓄力姿态,金色的竖瞳已经收缩成了细细的一条,嘴里还在不停地哈气。下一秒,它再次猛扑而出,竟如一道黑箭般穿过刺目耀眼的佛光,再次朝着宋从心袭来。退魔的佛光似乎对玄猫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宋从心听见了玄猫的惨嚎与皮毛被焚烧的滋滋声,但它依旧没有退却半步。宋从心本欲拔剑的手微微一顿,她变掌为爪,五指指尖呈现出金玉的光泽,以“擒龙式”将扑来的玄猫钳在了掌中。
“喵——!”玄猫怒声叫骂,被宋从心的虎口卡着脖子也不死心,柔软的身体拼命扭动,试图去咬宋从心的手。
就在这时,楚夭突然尖叫:“啊!她吐血了!”
宋从心和梵缘浅猛然扭头,便看见谢秀衣呕出一大蓬血水,她身上黑绿色的纹路不停地蠕动,隐隐有要失控的征兆。显然,解开封印对谢秀衣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继续拖延下去,她恐怕会死。
来不及多想,宋从心将疯狂挣扎的玄猫往怀里一兜,抬手便摁上了谢秀衣的心口。她的身躯光影扭曲,瞬间便被那漆黑的深渊之口吸入其中,梵缘浅也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见两个同伴如此果决,楚夭一咬牙一跺脚,也同样照做。很快,三人一猫便彻底地消失在大帐之中。
在楚夭消失的瞬间,谢秀衣猛然仰头,如同溺水的人终于破水而出得以呼吸一般,金色的梵文再次如枷锁般封锁了那个漆黑的血肉之口。
大帐沉寂不足三息,便有人掀帘而入。张松快步冲到谢秀衣的身前,险险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谢秀衣剧烈地喘息着,下巴与脸颊处净是残存未干的血迹,这让她看上去狼狈至极。张松飞快地检查了她心口处的封印,替她掖好衣物,而后便将这个轻得不像话的残躯抱起,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的软塌上,让她平躺下去。
张松起身想把还在燃烟的香炉抱近些许,脚下去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那竟是一个青瓷丹药瓶,瓶身有着水纹剑徽的标记。
某人走得太过匆忙,只来得及将药瓶撇在地上。
张松不疑有他,连忙捡起药瓶从中倒出一颗拇指大小、清香四溢的丹药,连以往的试毒都想不起,就着桌上微冷的残茶给谢秀衣灌了下去。没过一会儿,身躯痉挛不止的谢秀衣便逐渐缓过劲来,吐息也恢复了平静。
她散乱的鬓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看了一眼被张松小心握在手中的药瓶,良久,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军师……”张松肝胆俱裂地看着如琴弦般紧绷的女子,只觉得她惨白脆弱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化作晨间的冷雾般散去。
“不要怕。”谢秀衣嗓音低哑地宽慰他,“我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张松一个八尺男儿,听见这话却好像被人摧断了肝肠。他控制不住地颤抖,顷刻间便泪如雨下。
谢秀衣静静地看着他哭得狼狈而又扭曲的脸,这个一路追随她走到今天的男人。她看着他从缀在自己身后满口“军师军师”求她答疑解惑的少年,一点点成长成如今这副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模样。铁石心肠的谢秀衣当然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但她还是有一点点苦恼。
虽然没有宣之于口,眼前之人也绝不敢言,但谢秀衣心有七窍,哪里不懂他自少年时便不自知的视线?
“别怕。”辩才无阂的谢秀衣拿眼前之人没有办法,满腹诗书的她只能一次次地重复着单调的话,一如烛灯里时不时爆开的灯花。
将死之人不会回应男人藏在哀恸哭泣后的心里话。
惶惶灯影中,谢秀衣平静地注视着大帐的穹顶,心里却想着,他以后还要成家的。
所以,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