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132)
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住。屋檐下的雨掉落下来,打在屋檐下的风水缸里,发出的声响稍微大了一些。
往常敷上了面脂,就该睡了。
但今儿仲琴睡不着!
那个叫李青山的走的时候还特来寻她,笑的一脸灿烂:“原来姑娘是林阁老的千金呐!见到姑娘,便不难想象伯爷该是何等的风采。之前也曾听闻过姑娘,姑娘其实便是舆论的受害者,在下心中时有不忿。而今见姑娘好好的,又是这般风采,倒是也放心了。那样的非礼之言,非礼之行,很不必放在心上。”
仲琴当时就:“……”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事,就这么被人直白的再一次提起,难道我要谢谢你么?
况且,此人有什么呀?他也就那点能耐了。
这般之人,便是被人驳了,也丝毫不觉得丢脸或是面子有失,依旧能谈笑风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那我做什么亏心事了吗?为何我就得羞于见人呢?
本也是平平无奇之人,他能在人前吆五喝六,我又为何要处处躲着呢?
她翻身坐起来,睡不着了。说实话,以前像是李青山这种人,是万万不敢主动凑到自己身边的。因为家世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凑过来也是自取其辱。
可现在,有很多东西都在变。
其实,自己鄙薄李青山,而自己某个方面也许跟李青山是一样的。比如,世道变了,李青山固守不变的,他不怨怪自己的不变跟不上世情,却反而怪朝前走的世情错了。
同理,自己没有朝前迈步,却怪被朝前的世道所伤。
这难道没有相似的地方吗?
自己鄙薄李青山,难道自己不是李青山?自己鄙薄李青山只拦着貌美的自己问询,可自己难道不是只将目光放在光鲜亮丽的人身上?
李青山在自己眼里是什么样儿,自己在别人眼里应该就是什么样儿的吧。
雨声渐大,她披了披帛起身,将窗户推开。带着潮气的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屋里的烛火因风而不时的摇曳。
这些反思剖白的话,却连个说的人都没有。
她坐在书案前,将画衣裳图样的纸张拿来,想把这些都写下来。
可怎么写呢?写了都觉得羞耻。
她干脆画,画成女子的形象。
那女子出门买衣衫,去第一家店铺,问人家有没有红色的,金线绣着凤凰的,以黑宝石点缀了凤眼的裙子,她要做嫁衣的。
店家告诉她说,有红色的,也有金线绣着凤凰的,只是眼睛不是黑宝石的,你要么?
姑娘摆手,不要!
于是到了第二个店铺,她又提这个要求。这个店铺的掌柜告诉她,有红色的,凤凰是用银线绣的,也有一双黑色的宝石眼睛,问她要吗?
姑娘还是摆手,不要。
于是到了第三个店铺,她依旧要买那样的嫁衣,这下店铺终于有了:是红色的,也是金线绣着凤凰的,眼睛也是黑漆漆宝石。
她买了回去,可衣裳并不合身。于是,姑娘大哭,问说:一生只嫁一次,为何唯独没有适我身的嫁衣?
最后是姑娘一直找一直试,可穿着总觉得不合适。
原来是姑娘怀着憧憬的笑脸不见了,她慢慢的变的焦灼、变的忧郁,变的沉默……此时,再好的嫁衣穿上,都不再适合了。
这个姑娘,丢失了最初的心境。
对着灯一画就是半晚上,早起便起不来了。黄蕙荃来叫她用饭,结果床帐子放着呢,人在里面哼哼,就是不起来。
黄蕙荃倒也不勉强,要出去了,却扫见了桌上的画。
寥寥几笔,简单的几句话,却很是有趣,只匆匆扫了几眼,几个喘息的时间,把一个小小的故事看完了。
其实这种画在曜哥儿的启蒙本上就有,是叔珩画的。
之前孩子识字,认得好了,叔珩便会给那一页画个光屁股小孩,配上各种有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