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沉的,却没被窗外的雨声完全压下去。秦青卓回过脸,江岌正看着他,明明问的是不是要走,眼神分明又是想让他留下来。片刻犹豫,他还是点了头:“要走。”对方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拿过手里的乐谱低头看着,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秦青卓有意将语气放得轻松:“不过你们这歌还没着落,我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青卓哥,”彭可诗看过来,“节目组不会要求你陪着我们把歌想出来吧?”“那倒没有,”秦青卓笑笑,“但是来一趟什么问题都没解决,我这导师未免做得也太没面子。”这话有点夸张的成分在,节目组虽说是让他来指导乐队排练,其实真正目的就是拍一些导师跟乐队相处的素材,原定的指导时长不过是一个乐队半小时,真要想糊弄,按照节目组预先提供的台本,说几句提前安排好的台词就行了,只是秦青卓不想这么做。“我来写吧。”江岌忽然这样说,“今晚写出来。”秦青卓微感诧异:“有想法了?”“没。”“那怎么写?”“硬写。”他倒是说实话。实在写不出也只能硬写了,秦青卓想了想,又有些担忧:“不会最后写出来跟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外面的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来时是节目组的人开着秦青卓的车把他送过来的,现在这么晚了,麻烦工作人员送自己回去再赶回来,怕是得折腾一晚上。秦青卓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却也不打算留在这儿委屈自己,于是他打发了乐队三人回屋睡觉,打算过一会儿等雨小点了,就自己开车到附近的酒店将就一晚上。站在屋檐下看着雨,见陈嘉这么晚了还在忙活,秦青卓跟她聊起来:“素材拍够了吧?”“够是够了,但不够出彩啊……”陈嘉叹了口气,见缝插针地再次鼓动他,“青卓哥,你就去跟江岌住一晚上呗。”“你们这什么节目啊,”见她这锲而不舍的劲头,秦青卓觉得好笑,“拍点能播的行吗?”陈嘉立刻抓住重点:“怎么着,你跟江岌之间还有不能播的?”“走火入魔了你,”秦青卓失笑,“早点睡吧。”走回客厅,秦青卓坐到沙发上,看着外面密集的雨丝,觉得雨势好像比之前小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上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雨,似乎还是四年前开演唱会那天。说来那天的天气才是古怪,明明一整个白天都艳阳高照的,临到晚上开场检票时却忽然下了一场暴雨。虽然不少人都随身带了遮阳伞,但雨势实在太大,等到检票进场时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淋了雨。也正因此,那晚半途退场时,场内的观众才会意见满腹……平心而论,如果当时自己是坐在台下的观众,遭遇了这种事之后,应该也会当场脱粉吧。秦青卓站起身,按熄了客厅的灯。黑暗笼罩下来,重新坐到沙发上他才觉得好受一点,不然这屋子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想到自己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会被录下来,然后被不同的人截取放大加以解读,他就有些不太舒服。他仰头靠到沙发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其实以前对各种各样的镜头早就习以为常了,长焦的,短焦的,暗处的,明处的。但或许是过去太长时间了,偶尔回想当以前歌手的那段经历,觉得就像一场充盈着各种细节的丰富梦境。斜后方有脚步声响起来,秦青卓没扭头看,直到那人走近了他才稍稍睁开眼。屋内虽然关了灯,但院子里的灯还是亮着的,余光能瞥见来人的轮廓是江岌。江岌应该是刚洗了澡,头发似乎还没干透,看起来有点湿漉漉的,手里还拎着他的那把吉他。他大概以为秦青卓睡着了,脚步放得挺轻,走过来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秦青卓闻到了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清爽的沐浴露味道。秦青卓阖目听着雨声,能感觉到江岌看过来的目光。那道目光长久停留在自己脸上,秦青卓无法忽视,终于睁开眼:“怎么不回屋睡觉?”“来找点灵感。”江岌说。“来这儿找什么灵感……”话说一半,一个猜测冒出头来,又被他压了回去。“今晚还要走么?”江岌低声问。“等一会儿雨停了就走。”秦青卓还是那句话。江岌看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雨会不会一直也不停。”秦青卓没应声,余光瞥见江岌拿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动。片刻后他的手机一振,来了消息。他拿过来一看,是坐在沙发那一侧的江岌发来的“那你是不是也不走了。”心底像是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秦青卓过了几秒才说:“江岌啊……”声音低低的,叹息一般。镜头对着,说什么话都不合适。于是后半句也没能说全,其实是想说“这情歌你是真写不出来么”。明明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让人心动。秦青卓想自己真的该走了,这雨停不停都该走了。人一心动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下一步就该是心软了,现在叫停还来得及。于是他收起手机,看向院子的方向:“看起来下得小了,我得趁这会儿走了。”但到底还是没扛住心软,从沙发上起身时他转头看向江岌:“要去送送我么?”坐在沙发另一侧的江岌也正好开口“我去送你吧。”于是两句话撞到了一起。秦青卓笑了笑:“那走吧。”走到门口,他从门边拿了一把长柄伞,江岌伸手接过来,撑开伞遮到两人头顶。雨到这会儿确实小了一些,没了那种铺天盖地砸落的气势,淅淅沥沥地敲在伞面上。身后摄像师扛着机器跟在几步之外,工作人员在旁边撑着伞,秦青卓回过头对陈嘉说:“素材不是够了么,下着雨就别拍了。”“不嫌多。”陈嘉也撑着伞跟在后面,“你们走就行,无视我们。”她把这“无视”两个字说得挺容易,但秦青卓知道他们想拍的是什么,怎么可能轻易无视。何况跟江岌走在伞下,即便不说话也能感觉到气氛暧昧,他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地无视。他注意到江岌身后还背着他那把吉他,状似随意地跟江岌聊起来:“这吉他你还真是不离身啊。”江岌往前走着:“你猜我为什么背着这把吉他?”“嗯?”“一会儿把你送走了,我要逃出去写歌。”江岌说。那语气稀松平常,似乎吃准了秦青卓不会向节目组告密,而是会纵容他的行为。秦青卓有些惊讶:“逃到哪儿?”“不知道,随便哪儿,没摄像头就行。”“所以昨天背着吉他出去溜达了一圈,也是想找个没摄像头的地方?”“嗯。”“没找着,所以又回来了?”“本来想跑,看他们扛着机器呼哧带喘地也不容易。”江岌皱了皱眉。秦青卓笑了一声,心道可能连江岌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挺容易心软的……秦青卓的车就停在院子门口,不多长的距离就走到了。江岌撑着伞送他走到车边,秦青卓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之前,正要开口让江岌早点回去,一抬眼,却注意到江岌没拿伞的那只手臂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从肩膀到外套的整只袖子,几乎全都湿透了,而自己一路走过来,倒是一点雨也没淋到。说不清楚这一瞬间的感受,总之心念电转之间秦青卓做了一个挺荒唐的决定。他抬手握上江岌的手臂,凑近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上车”。江岌侧过脸看他一眼,什么也没问,快步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等到陈嘉走过来问秦青卓“要不要找人送你”的时候,江岌已经收起伞,摘了吉他坐进车里并关上了车门。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就连秦青卓这个“始作俑者”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或许再多考虑一秒他都会觉得这决定下得太不理智,但他没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启动车子,踩下油门,一个利索的倒车甩尾,车轮摩擦地面溅起水花,然后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疾驰而去。事发突然,等到陈嘉和几个摄像师回过神来,秦青卓已经带着江岌开车驶远了,空气中只留下还未散尽的汽车尾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陈嘉哭笑不得,几乎不知该作何反应:“这都什么事儿啊……”她拿出手机给秦青卓拨电话,那头没接,估计正开着车顾不上接电话。她又点开秦青卓的微信头像,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过去:“青卓哥,你自己走就算了,不能把江岌也给我带走啊,节目还录着呢……”消息发出去,陈嘉握着手机轻敲自己的下颌,自言自语地嘀咕:“啧,节目效果拉满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