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去,就意味着年过完了。
韶言这几天胖了一点。在自己家,用不着故意克制着饭量,韶言想吃多少吃多少。但他并不是贪求口腹之欲的人,吃个八分饱也就算了。
不过随着身体成长,他饭量也愈发大了。曾暮寒疼惜师弟,这二十多天里变着法给韶言做好吃的,巴不得给他喂胖一点。
也不知道吃进去的食物哪里去了,大概是长到身上。韶言脸上的肉一点没多,身上反而更结实了。
那天的汤圆其实并不好吃。师兄弟先前吃过了饺子,后来这顿汤圆便吃的勉强。倒是霍且非,一碗又一碗地吃,里面的汤圆五颜六色的,馅料也多:莲蓉、花生、豆沙、玫瑰、黑芝麻……韶言也搞不明白吃这么多种有什么意义。
按照他师父那个放糖量,煮什么东西都好,最后吃起来不还是甜到发腻。
师兄弟都难得沉默下来,一时间,屋子里只有霍且非的咀嚼声。突然,老头变了脸色,他勉强吞咽下去嘴里的食物,扭曲着一张脸开口:“这汤圆怎么这么酸啊!”
“应该是混进山楂馅了。”曾暮寒答道。
“山楂馅……”霍且非嘟囔着,“糟蹋了汤圆。”
元宵节过去,年过完了,也意味着韶言即将返回君氏,他同曾暮寒又要经受一场离别。说不难过是假的,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后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
韶言正月十六便下山了。他走时轻装简行,除了带走两套曾暮寒做给他的衣裳和新绣的帕子,又帮霍且非捎给君懿一封书信,顺带着一根巨大山参和一株珍贵灵芝。
霍且非和君氏并不来往,送人参和灵芝也不过是想让君懿承他的人情,对韶言多上点心。
临走之前,韶言又向师兄要了一株君子兰。
霍且非的养的花草,大都是曾暮寒侍弄。因此韶言没问师父,而是直接去找师兄。
“你要它做什么,送人还是自己养?”师兄问他。
送人还是自己养?这可真是个问题。韶言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只是看到君子兰,就觉得自己应该带走一株。至于送人还是自己养……差别不大吧?
韶言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就只是觉得,得从辽东带走一点东西。”
“也好。”曾暮寒笑了笑,“那我就将师父养的那株细叶给你拿去吧。”
“啊?”韶言有些诧异,谁不知道那株细叶君子兰是上品中的上品,师父最精心伺候它。
“嘘——”曾暮寒示意韶言安静下来,压低声音笑道:“可仔细着,别惊动师父。”
虽然这样确实有点对不起师父。韶言怀里抱着君子兰,背上还背着师父给的珍贵药材,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可也仅限不好意思了,该拿还得拿。
年已过去,官道上便热闹起来。韶言这一路因此走的慢了些,三月才到了杭州。
越往南
,天气越暖和。等韶言到了杭州,已经开春了,有贪早的桃树甚至已经顶上点点红。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回再来君氏,已是轻车熟路。
君衍自打正月十六开始就继续上书斋。只是这一个多月里没有韶言相伴,总归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中午他照例回到圆影小筑,远远便望见窗户是打开的。他进了屋,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韶言正在收拾东西,转身看到君衍,笑了:“二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君衍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难得有这般强烈想说些什么的想法,但是又觉得无话可说。韶言垂下眼眸,眉目中夹杂着温和的笑意。君衍曾经数次端详过韶言的脸,但从没有今天这般仔细。他得承认,光看外表,韶言无论如何都与“温和”二字没有关系的。那是一张给人感觉相当锋利的脸,有着和他本人相比起来完全不一样的锋芒毕露。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韶言的面上才终日挂着淡淡的笑意,以至于君衍鲜少能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平心而论,或许韶言比君衍看起来更难以接近。
但现在,君衍竟然从这样一张脸上看出来一点温和的慈悲。
他听见韶言叹气:“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何必要为难自己做不擅长的事。
韶言说话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可君衍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君衍看到韶言抬头
,用一种能彻底看透他的眼神注视着他。但君衍并未感觉到不适,反而在四目相对中得到了平静。
他又听见韶言说:“何须多言,我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