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磕到了地上的某块石头,总之这马不受控制地抬起两只前腿。不对,不对劲。黎孤虽然睁不开眼睛,但耳朵还很灵光。纵使风雪很大,他还是听见了那不应该出现的破空声。
他睁大眼睛,看清马头上扎着的一根纤细的银针。
有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黎孤并不擅长御马,尤其他身边这畜牲蠢笨不堪,根本不受控制。周围还有人埋伏,黎孤心一横,一掌拍在马臀上。
马受了刺激,长啸一声,带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逃命似的在这山林里开始狂奔,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横冲直撞。
韶言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他并非全然没有意识。如今这种危急时刻,他可能要比黎孤冷静得多。
在先前意识模糊的时候,韶言仿佛灵魂出窍,以旁观者的视角回顾他这二十年。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晃过,再联想到自己如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状态,韶言不禁叹息一声,看来我当真大限将至。
……等一下。
韶言想,我因何走到如此地步的呢?
诅咒。越靠近辽东,这诅咒越重,如今已经蔓延全身了。那东西就藏在辽东,韶言正一步步走近它,即将跳入它精心布置的陷阱。
那难道他远离辽东,远离不咸山,就能逃脱诅咒吗?不能!他逃到哪里都没用,不
过是苟延残喘,延长这痛苦折磨的过程。
或许这正遂了那东西的意,它乐得如此。
昏昏沉沉中,耳边传来师父的话:
“它的目的不是让你死,它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阿言,你不能遂了他的意。在这场博弈里,无论用什么手段,你都不能输给它!你绝对不能输给它!哪怕是死!你听到没有!”
你听到没有!
师父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韶言悟了。
也许是最后的回光返照,韶言突然有了力气。他拿起身侧的碧游,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它重见天日。
自韶景离世后,碧游剑再不曾出鞘。
多日不见,这条绿冰似乎更为透明。剑身倒映出韶言黯淡无光的双眸,他的手不再发抖了。
我不能输,他想,哪怕是死。
这是最后一场豪赌,赌注是他自己——到底是向死而生,还是自投罗网?
韶言将碧游横在颈间,他闭上双眼,狠狠一割!
这一下几乎用尽全身的气力,韶言几乎斩断自己的头。血瞬时喷涌而出,顺着马车的缝隙滴到雪地。血滚烫到烧裂辽东千年不化的冻土,在那黑土地之下,有什么东西尝到了甘甜,被唤醒了。
好重的妖气!
那妖物终于显露了真身!
在这雪山上,出现了一只白狐的灵体,它跳得飞快,在无人注意的时刻,钻进了马车里。
碧游还攥在韶言手里,透明的剑身沾染了主人的鲜血,竟然变得不安分。韶言的血甚至没有全部
落地,那白狐的便将他包围。
他眼上的白布滑落。一时间,血液逆流,像是万千根红绳汇成一股,将他脖颈上的伤口缝合。他眼上的经脉疯狂跳动,像在吸食养分。吸,吸个够吧!终于,它们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灵力,爆裂开来,而后像干枯的树根一样萎缩。衣襟,碧游,雪地……明明到处都是韶言的血,可是眨眼间,它们又重新回到韶言的身体里。他颈间的伤口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愈合,仅仅是一瞬间,那处皮肉重新粘连在一起,连一道疤痕都不曾留下。就像碧游不曾出鞘,韶言不曾自戕。
马儿彻底疯狂,他带着黎孤和韶言冲出很远,最后撞上一棵树,撞折了自己的脖子。
黎孤提前一步跳车,但来不及管韶言了。于是马车整个被甩出去,顺着山坡往下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