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状元郎接触越多,便越发现此人不凡。
眼下这盛京里,能教他觉着深藏不露,非泛泛之辈之人,着实不多。
大理寺卿宗遮算其一,锦衣卫指挥使薛无问算其二,而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则是其三。
“小福子。”赵保英轻轻唤了声。
小福子忙“诶”一声探进个头来,以为赵保英是有何事要吩咐。
可等了片刻,也未曾听见下文,疑惑地应了声:“督公?”
赵保英想起如娘说起姜黎、霍珏时那副笑意盈然又全心信赖的神情,顿了顿,道:“罢了。”
既然如娘信他,那他姑且也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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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熄灯后,姜黎靠着个大迎枕,拿着把玉梳篦边慢慢梳发,边同霍珏絮絮叨叨说起今日在酒肆的事。
“小福子同我们说,赵督公二月二十七那日也在大相国寺呢。那日他便遇见了如娘婶,可他却没有前去相认。”
“后来‘状元楼’开业后,他时不时地便派小福子过来买酒,每次都只买如娘婶酿的酒。赵督公只喜欢独酌,偶尔才会同小福子与高大人分一小杯。后来小福子再来,便多买一大盅,他同高大人等赵督公走了才偷偷喝。”
姜黎说到这,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没忍住蹙起了眉峰。
“诶,霍珏。你说,赵督公是不是喜欢如娘呀?”
霍珏对上小姑娘澄澈湿润的眼,接过她手里的梳篦,边替她梳发,边道:“你不希望赵督公同如娘在一起?”
“自然不是。”姜黎舒服地眯了眯眼,道:“你不知晓,寿诞那日,我是第一回见如娘婶露出那样的表情。仿佛只要能再看一眼,便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如娘婶一定很喜欢赵督公,若是赵督公也喜欢如娘婶,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霍珏梳发的动作一顿,垂眸看了看小娘子湿润的眼,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宫中做内侍,过的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的日子。赵督公便是喜欢如娘,也未必肯说出来。兴许对他来说,如娘的安危比表明心意重要。”
姜黎睁开眼,乌溜溜的眸子里映着霍珏清隽的脸。
“即便是那样,也要说不出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遇见一个让自己拼了命也要去看一眼的人,如娘婶那么喜欢赵督公,若他不说,她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晓他的心意?那,那她多可怜呀,况且,明日的事谁能知晓呢?能说的时候不说,等到想说的时候,说不得就没机会了。”
她说得那样认真,说到后头,眼眶都要泛红了。
霍珏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痛得都要呼吸不了了。
他知晓她心疼的是如娘,可他心疼的是上辈子的阿黎。
抱着钱袋说要养他的阿黎,从桐安城跑来盛京就为了看一眼从长安街打马而过的状元郎的阿黎,努力攒钱跑到宫门外说要替他赎身的阿黎。
那个,等了许久也等不来一句“我亦心悦于你”的阿黎。
其实,她与他之间,她从来都是勇敢的那个。
如娘为了见干爹一眼,怀着一腔孤勇跑去寻他。他的阿黎,又何尝不是怀着一腔孤勇在义无反顾地喜欢他呢?
千般滋味跨过漫长岁月沉沉压在心头,赤赤地疼。
霍珏放下玉梳篦,将只穿着一身薄薄寝衣的小娘子抱入怀里,头沉沉埋入她清瘦白皙的颈。
姜黎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举措弄得一愣,以为他又起了心思,也顾不得替如娘委屈了,红着脸慌慌张张道:“我,我小日子还没停呢!”
霍珏用鼻尖摩挲着她薄白的肌肤,轻轻唤了声:“阿黎。”
姜黎倏然一怔。
方才那一声“阿黎”,也不知为何,竟让她觉得有些心酸。
正欲问一句“霍珏,你怎么了”,埋首在她颈间的郎君忽然抬起头,那双深邃的望不见底的黑眸就那般定定望着她。
随后喉结滚动,认认真真同她道:“我,霍珏,心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