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小东西翻了个身,一张小脸在他腿上埋得更紧了,两只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过来牵着他的衣袍。黎南洲低下头看了看,便抬手将枕头另一边的薄被单拽过来些、虚虚搭在自己腿上、遮住了朦胧透过帷幔洒进来的光。
好像云棠也才刚刚睡实了一点,才带着点鼻音在迷糊中委屈兮兮地叹了口气,他就又进入了下一阵发冷的过程。
留在寝阁内的史姑姑机灵得很,才听到了一点动静,立刻起身把始终烘在桌子上的汤婆子送过来,由皇帝在帐内亲手接了过去,轻手轻脚塞进被子里。那边刚刚被扔到一边的厚被子也又给拉过来,匆忙间围住了云棠。可是小祖宗还是很快就难受得醒了。
他一醒来,立刻爬起来钻到黎南洲怀里要人抱着。
病中娇气,这时云棠再看到殿内有别人,就不对他们笑也不开口叫人了,似乎此刻看到黎南洲以外的人更让他觉得委屈不舒服,只一味把自己拱进皇帝胸膛。
“嗯……乖,”黎南洲正是心疼得要命的时候,当然是他怎么样都哄着。云棠往外爬,皇帝就赶紧把厚被子拽起来将人围住,他已经被热得出一身汗了,这时候也根本顾不上:
“不冷了。不冷了。咱们盖着就不冷了,好吗?”
云棠也不说话。生病的时候是怎么都不高兴的,胸口涨得全是莫名其妙的小委屈小脾气,只是没力气发出去,于是更觉得难受。
他这回醒来其实比上次从噩梦中被皇帝叫醒时要更清醒一点,但是殿内昏昏的,他的清醒也有限,只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究竟忘了什么,云棠却一点不记得了。他现在动脑子想一点事都觉得头晕头痛,好像脑海中一时间也只剩下这一夜的印象,甚至是只剩下从梦中醒来到现在的那点事。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从头到脚哪里都不舒服了,好像这场病突发如山崩一般,从未有过的虚弱疲惫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围拢着云棠的热源稍稍缓解了一点他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又瑟缩着把眼睛闭起来。
倒不是困倦,更像是人体在虚弱状态中下意识要进入昏睡状态来逃避痛苦和休养自身的本能。
可他这回却不能睡了。
寝阁门已经叫人推开,阿亚正端着一个托盘徐徐步入,而紧跟着的一串人都悄无声息如演默剧一般走进阁中。
熬一剂药并不用太长时间的功夫,虽那边还有王太医的徒弟和小桃继续盯着——待会看看祥瑞用药的反应,王奇人还要下两剂别的药。不过也先得云棠把这碗苦汤喝下去才行。
然皇帝早有预料小祖宗是不会太配合的。
果不其然,云棠一看到这冒着热气黑咕隆咚的药汤就吓精神了。他瞪大眼睛看了黎南洲一眼,眼神中都是某种不可置信的控诉。
然后这小东西就第一次松开从刚才起一直被他像树熊般紧紧攀着的皇帝,笨手笨脚连滚带爬地往床角逃。
云棠没有说话,而皇帝也破天荒地没先好言好语去哄。黎南洲沉默无声地从床头直起身,直接把自己的坚定意志投注于行动——
他手臂一伸,往日在小猫大人的撒泼下总是很快投降的身手第一次显得利落极了。
而不过是瞬息的功夫,病中浑噩的云棠就已经被皇帝一把捉到手中。
“唔!黎南洲!”被男人不容拒绝地抱回去时,小猫大人当着一殿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直呼了皇帝的姓名。
而这位陛下却没有任何反应,只童掌笔眼含警告、在这间寝阁内阴森森瞥了一周。
而云棠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黎南洲能这么轻易把他制服。
之前几次亲昵时,这个人对他的压制其实还更多是宽纵和玩笑,不像现在——
小猫大人根本都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只软弱无力地踢蹬了几下,哼哼了几声,手和脚就都被黎南洲钢铁一般的腿跟手臂严严实实压住。
这个人似乎一句话都不准备多说,一小碗极温热酸苦的药就让皇帝硬生生捏着他下半张脸,手法极精妙地灌进去了。
等到被松开的时候,云棠还在人怀里一脸懵地眨眼睛。
黎南洲甚至都没叫他呛着一下——药碗离开嘴边,小猫大人下意识地咳了一声,然后才发觉自己喉咙丝毫没有不舒服,他的身体本身是不需要咳的。
但至少这碗药是真的很苦很臭,云棠打有意识起,就没领略过这么让人恶心的味道。
黎南洲压着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捏住了哪里,总之云棠吞咽得实在很快。可是最后一口喝完之后,那种涩苦到舌根发麻的感觉还是很快回返到云棠口中。
小猫大人唇角紧抿,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很快又是一碗温热的漱口水被递到他嘴边,而黎南洲怎样安排,他一时间都呆呆照做了——叫含就含,叫漱就漱,叫吐就吐。
一直等到满嘴的苦味被漱得差不多了,病得迷迷糊糊的小猫大人好像才终于有点醒过神来。绢窗外已隐隐透来晨曦的微光,云棠在皇帝怀里直起身来,全身慢慢起势、准备闹腾。
黎南洲瞥他一眼,一只手马上绕过来把人虚虚搂住,然后他转过头语速极快地向心腹太监吩咐道:
“先带人都退到外间去。里面不要留人。等朕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