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洗过碗,在客厅闲来无事,奶奶蹒跚着迈过门槛,他把玉佛给她系在脖子上。
“怎么还有东西呢?”她摸摸松弛的脖颈,“要退了吧,老婆子了,戴也不好看。”
“嘘——”冯敛臣食指抵在嘴唇上,“当着佛祖的面就别说退了。你不是信这个?”
“求神拜佛,都是我们老家伙拜的,你们年轻的又不信。”
“求个安心吧。我不拜平时也跟这些打交道,跟朋友拿的,不贵。”
家里的吊扇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往下送风。电视机里则叽里哇啦的在播相亲节目,冯敛臣蜷在漆皮沙发上,看了一会
()儿觉得困倦,他摘下眼镜,换了个姿势。
这沙发有年头了,是个单人座,小时候他能整个在里面躺着,现在容不下了,两条长腿只能支棱出来,挂在扶手外面,但这个座位还是独得他青睐,别的家具比不了它的安全感。
他奶奶把线绕在小指上打毛衣,絮絮叨叨:“困了上床去睡,怎么老喜欢这么窝着……”
冯敛臣侧过脑袋,盯着她的手:“怎么现在就开始织毛衣了?还在夏天呢。”
她耳听电视,眼睛盯在毛线上:“闲着也是闲着么。”
说着把孙子拽起来,铺在背上比划:“还是男孩子肩膀宽,这两边还得再放一点……我这两年眼都不行了,看不清楚,干活就慢,现在开始打,到天冷了正好你拿去穿。”
前几年她青光眼做过手术,术后视力恢复了部分,但要说看多清楚,也不现实了,是年纪大了,身体零件衰老了。冯敛臣表情淡淡的,一时心头有点酸,叫了声奶奶。
他坐起来想了想:“你到我那去住一阵吧。”
他奶奶照旧摆手:“我不去,不想去,奶奶能照顾自己,放心吧。”
冯敛臣继续劝她:“又不待很久,陪我少住几天,再把你送回来。”
她解放了一根毛衣针,搔了搔花白的头发,这次同意了:“那也行,我去看看你的新家。”
五斗橱上供着一樽观音,清水瓶里插着假花,墙上贴着西方往生世界。
他奶奶不光是青光眼的毛病,信佛是从几年前患癌以后开始的,虽然化疗控制住了癌细胞,医生也提醒家属,老年人的预后不好,还是有可能复发。
可能是今年,可能是明年,可能三年五年,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
但老人家自己心态还好,人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很多事都看开了,她躲着阎王,也早早做好了走的准备,去年让孙子带自己去发廊烫头发,到照相馆拍了张照片。
照片洗出来,用相框装着,也放在五斗橱上,是打算以后当遗照用的。
电视里男女嘉宾牵手成功,音乐大作,两人都扭头看了一眼。冯敛臣毫无波动,当老人的看了,也急着催他结婚。不过他奶奶跟母亲吴满香不一样,倒不怎么催他生孩子:
“你留不留后随便你,但是身边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现在我在的时候,你还有个家能回,有个奶奶能喊,可是奶奶还能活几年,将来等我一走,你身边还有什么亲近的人?”
冯敛臣笑笑,又重新躺回去:“您争取长命百岁,我等该有的时候再说吧。”
他奶奶一边数针,一边突然想起来:“之前不是都答应考虑找一个了吗?”
他揉了揉太阳穴,老人家会察言观色,便又改口:“但你别觉得有压力,别为了带给我看就匆忙决定,我的意思还是观察观察,人品要端正,最好能志同道合,才有共同话题。”
冯敛臣失笑:“是,所以之前这个就欠考虑,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已经过去了。”
他听着电视背景音,没一会儿真睡着了,起来时天色已暗,身上搭了条毯子。冯敛臣穿上拖鞋,去厨房把剩菜热了热,两个人就这样解决了晚餐,他奶奶去收拾要带走的换洗衣服。
这时冯敛臣拿出手机,才发现谭仕章发了个红包。
留言说是员工福利,因为不知道他家老人吃不吃蛋糕的,于是折成现金给他打过来。
其实这种面面俱到的事,以前都是他做助理的帮董事长想着的,对客户,对高管,还有对老板的家人朋友,各方面都要照顾到,谭仕章身边没有其他秘书,可见还要亲自惦记着发。
知道是笼络人心,冯敛臣不知为何,却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字斟句酌地回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