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惊奇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卫教宗发现不远处那对「亲兵」形状不对时、心里的薄怒跟惊异。
要知道卫今扶这两日把手下一大半的人都洒到了西山,包括他自己。而他手里的人无一不精干,几乎个个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都是暗中行事的好手,卫今扶自己更是多年来滚在风中野里,练出了一双极锋利的眼睛。可他们如今就盯着西山这么大一片地方,却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动静。
卫今扶这时候当然想不到:贼人要借助的是其祖宗百年前留下的遗泽。而在他们最终行动前,潜伏在亲兵中的细作一切行动皆如平常,自不必露出任何显眼的行迹。
他此刻还顾得上纳罕下面那小东西怎么会盯上这群贼人。
难道是皇帝丧心病狂到把这么个小崽也训练成了暗探——黎南洲这么有出息?
然而再接下来,一个比一个事关重大的消息很快就让卫今扶无暇再顾及其他了。
就算下面溜到石头后的小毛球在听到贼子对皇帝出言不逊时、瞬间露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尽管在细作说出火药的关键信息后、云棠整个团子都定住了一秒、然后立刻改变他本来是回返往主峰的方向,似乎朝着更偏僻陡峭的侧峰奔去——
当下的情形也不能容卫教宗再细思祥瑞能懂人言的问题。
他只能一边沿途放出联系的信号:某种封在纸签内,能引来信蝶,人却嗅闻不到的气息,以期能尽快跟自己的手下回合,寻到帮手协助自己。最好能引来皇帝的主意,好把这事关重大的消息传到黎南洲那里;一边几乎是孤注一掷地抄起小崽,朝云棠指示的方向奔去。
何况这个小毛崽好像真的有点靠谱:
在卫今扶试探性地开口叫他带路后,「毛毛」圆溜溜的眼睛只定定看了他一瞬,一条短短的小爪便伸出来,朝北边指过去。后来卫教宗疾奔的一路,祥瑞更是每到要转向时便提前拽着他衣衫引起他的注意,要么就嘤嘤出声、在他看过来时将方向指明。
如果是紫妹在卫今扶怀里嘤嘤,卫今扶是一定要亲他的。
只恨现在并不是好时机。教宗大人也只能强按着这种心情。
而等到他们开始不时能看到横躺在荒郊野地的真正亲兵的尸体,一人一猫的神情都不觉变得郑重起来。卫今扶也更能确认——小祥瑞所指示的应当就是正确的路径。
此处的地势更险峻很多,能叫经验丰富的卫教宗藏身的地方都寥寥无几。这里是西峰一处绝壁崖边,从此地悬出的山崖并不算太高,崖壁却光秃秃的,下面是一汪山间深湖,几乎没有外来人从崖上突进的可能性。
卫教宗当下再怎样心急,也只能先不动声色地在藏身的树冠中静等半刻、观察着不远处的动静——
“不会再有别的组这时候过来了吧?”说话的是猫崽之前见过那组人中间的一个。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共就排了这些人交叉守着。现在都躺在了这里。”回答那人还笑了一声,嗓音却极粗嘎难听:“再说小驴子一刻钟前就下去了,这会儿早进洞了。再有什么人过来,只要咱们喊一声,他也来不及。”
皇帝手下的亲兵手脚功夫俱不算弱。却能在短时间内被这几人全数斩杀,没闹出惊动其余亲兵的动静,也可见圣婴教安排完成最重要环节的贼人的水平。
卫今扶不自觉把怀里暖融融的小猫又搂紧了些。他估量着这几人行走的姿态、言语时的吐息,倒是有信心能拿下守在崖上这几人的性命。
可是——卫教宗和云棠的目光都顺着尽头卡在巨石上的绳索向下看去。要紧的是:他们在上面的行动,要不惊动「洞里」的人才行。
此刻最着急的便是他们不知道下面的人具体准备在什么时候动手。卫教宗和小猫当然都盼着能尽量延长这个时机。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深碧色的叶片——不,是蝶子,却无声无息地接近了树上的一人一猫。云棠几乎本能地出手,电光火石间便把蝶子捞到两只手里。
这只蝶实在够大,小猫甚至有些捧不住这鬼东西。亏它竟跟此处的环境完全同质同色,才没引起下面人的注意。
卫今扶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由有些无奈。三教宗微低下头,用很轻的气音在小猫耳边说话,除了云棠,这几句话出了树冠就被藏在风里:
“这是信蝶,是我跟皇帝之间用来传递信息的。祥瑞喜欢会动的东西吗?这只先交给我行不行?”
云棠只卡巴了一下圆眼睛,就乖乖把这只「蝴蝶」交了出去。这蝶子背后竟长着黎南洲曾逼迫他背下来的那种印迹——
卫今扶很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将信蝶抓在手里,掀开它的翅膀,默不作声地摸索了一会儿,从下面撕下了一片像是黏着的薄膜样的东西。那薄膜上面像密密麻麻纹了好些印迹,然后卫今扶先是脸色一沉,嘴里轻轻念叨了一个名字,揽着小猫的手不自觉收得更紧。等又看到后面,这人脸上才微微露出了一个笑意。
“陛下也知道此事了。”卫教宗摸了摸怀里小猫的头,又有几分意料之中地发现云棠这次没有抗拒:“但他似乎还不知道祥瑞在这里。我们便在此处等等,陛下一定会尽量延长贼子行动的时间。我也好给他回个信……”
男人松开信蝶,任那只奇怪的大虫子在一张纸签上自行进食。他只两手把怀里的猫崽掏出来,小心翼翼放在一边的树杈上:
“回这信是个精细活儿。祥瑞先自己待会儿,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