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间去洗漱。”皇帝对围上来的明能明续沉声道。
只着常服的黎南洲跟平时已没了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好像他心情还更差了一点——皇帝侧过脸,稍显冷淡地瞥了掌笔太监一眼。
“老奴明白,”童鹤衣深深低下头:“必不会再叫祥瑞出任何纰漏。”
黎南洲并没回复这话,似乎他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在他治下的那套程序里,掌笔太监昨日的失误自然该受到应有的惩罚。皇帝在过去从不因任何原因对任何人容情——
可也是因为云棠。因为祥瑞很明显信任、喜欢甚至也依赖老童,所以他现在算是戴罪行走。
皇帝只是一眼不错地看着老太监无声拉开隔扇门,身形逐渐隐没在仍昏暗的寝阁中——他也趁机又看了一眼挡住床帷的四面屏风。
不过想来手下也不会让这小东西再次从眼皮底下跑丢了。门里窗外,虽然黎南洲没真叫人把窗子钉死,但很明显盯着小猫大人的眼睛比先前要更精心不少。
走到外间的黎南洲将自己寥寥打理一番,对着宫人端来的早膳却没什么胃口。
“等王奇人待会儿来看过,要是不妨碍,就要御膳房悉心准备祥瑞喜欢的清淡甜口。”接过内监递来的温茶漱了口,皇帝在温热布巾上擦擦手,先想起来嘱咐道。
明续立刻正声应了。
“密崖那边处理得如何了?”交代完最要紧的事,黎南洲随手接过一张密折打开看着,一边向堂厅的方向走。
“纸青大人说,下面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说到这个,明续太监面色端谨,唇角却含了一丝笑。
明续等人虽然是童太监一手教出,他这几个徒弟的行事风格也各有不同。从明字辈的一批人来讲,明续是多多少少促狭些的——他本来出身自一个落罪的名门,幼时却沦落到进宫为宦的地步,倒跟朝中几个大姓有不世之仇。
这时讲到朝臣的笑话,明续也很难克制住心里对蠢货的嘲讽:
“大人们虽怀了琵琶别抱之心,倒未想到会有性命之忧。”
对于皇帝一系来讲,既然昨天的险事已平安解决,那些隐忧也已尘埃落定,此刻本来就该是皇权昭彰、耀武扬威的时候。
陛下心疼祥瑞,丝毫不愿祥瑞犯险。明续当然理解这个,他知道他师父、他兄弟、秦女官、暗十八——他们都是这么想。
可在明续看来,祥瑞这一回的犯险却拯救数千人于危难中,挽回了无数性命。这显然是一件盖世奇功。
而比起阮系倒台,以他们陛下为首的黎氏皇权在这场博弈中又是大获全胜。
那群险些自误性命的蠢臣愚贵——一想到他们眼见数万火药的脸色,又在知道自己同什么人合作密谋、差点得到了什么样的后果时,那份后怕惊慌——明续这群人都觉得暗爽。
但显然皇帝根本不关心这个。
黎南洲甚至没有哼一声。
一想到昨日心潮涌动、恐惧绝望的时刻,黎南洲对这件事带来的政治资本也只感到厌恶。他仍大步向堂厅走着,几乎很快就到了厅殿门口。
“还有卫教宗……”明续见此,赶紧先掩住刚才那话不提,先说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情:
“从昨日午时到现在,卫教宗一直递信说要面见您,已经来了七八回了。”而很明显明续太监对此的态度是很无奈的。
他只略顿了顿,就继续补充:“之前是密崖火药的事一直绊住了卫教宗的脚。但是他刚刚又遣阿晋过来说——陛下要是一个时辰内还不宣见他,卫教宗就要硬闯行宫。”
“哼……”黎南洲听到这个,才终于哼了一声,面上也终于有了些表情。“朕为什么不见他?”想到小东西昨日身上穿的武服,系好的衣带,皇帝神色也变得异样:
“既想见朕,那就让他立刻滚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