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彧道:“这便不劳贵梁的将军费心了,王庭已在为入关大军缝制冬衣。”
李垚问:“马也缝制了?”
姜彧还不曾听说过要给战马缝制冬衣,只当对方是在故意刁难,冷笑着问:“大梁军中,冬日都要给战马缝衣么?”
李洵心说这位南陈王太后的侄子还是太年轻了些,又仗着些许天赋被捧得心高气傲了,不曾真正跌过什么大坎儿,还没被摔碎过一身傲骨才如此。
他是知道李垚脾气的,怕他那张嘴太不留情面,说出些让南陈那边彻底下不得台来的话,坏了温瑜的计划,忙接话道:“有道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水土之异,非是小事。使臣且想想,北地天冷时滴水成冰,人畏寒姑且能添衣生火取暖,可习惯了南边气候的牛马牲畜要如何安置?无论是骑兵还是搬运辎重,都少不得这些牲畜,再有个万一,大雪封了路,补给或援兵跟不上,那便是让将士们白白去送死。”
姜彧呛声道:“在入秋前讨伐裴颂,等到秋后,你说的这些问题便不存在了?”
温瑜盯着他说:“陈、魏两军共伐裴颂,裴颂必然难以招架,此时折他羽翼,即便不能诛灭此贼,等入冬后朔边侯被塞外蛮族牵制,不得已撤兵回援时,裴颂大举反攻陈军,他手上能调遣的兵力有限,就能让还不习惯在北地冰雪里作战的陈军将士少死些人。”
姜彧顿时被温瑜堵得哑口无言。
李洵趁势添了把火:“此前若是再买些冀州的马匹,将不耐寒的南地战马换下来,北征的劣势只会更小。贵陈若是执意要打下忻、伊两州后,再伐裴颂,不利有三,一则自损兵力,二则延误了绝佳的战机,三则是出师已失民心!”
姜彧皱起眉:“此话怎讲?”
李洵道:“打完忻、伊两州,贵陈兵力自会有损,此时将士们再顶着严寒长途跋涉,必是身心疲敝,裴颂大军在此期间却是养精蓄锐、据城而守,此于陈军,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再者,贵国出兵,是为助吾主讨伐裴颂这宵逆,裴贼未诛,贵国便先同一样讨伐贼子的朔边侯动了兵戈,叫我大梁子民如何看待尔出兵之举?”
李洵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已把利弊都说得再清楚不过,且面子里子都给足了南陈。
姜彧不愿同北魏暂且结盟,为的就是南陈出兵后能独占大梁南境,但李洵说的那些,也并非是危言耸听。
一意孤行同北魏交恶,显然已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一番思量后道:“此事兹事体大,我需去信给王庭,等吾王决议。”
温瑜道:“可。”
方明达见状,心知这三方结盟,已是十拿九稳,想到自己先前刺温瑜的那些话,已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当即用力自打了个嘴巴子,腆着脸赔罪道:“小臣该死,小臣方才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冒犯了公主,恳请公主降罪!”
他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一副滑稽样跪了下去,也不管周围人如何看他,只一味卖乖求饶。
温瑜眼底看不出情绪,她对此人也的确没什么气性。
礼部的人,该圆滑时需圆滑,该装腔作势给人脸色时,也需装腔作势去给人脸色。说得难听些,他们才是王朝的狗,每一声犬吠,都是上边的人授意的。
自然,也是丢得最勤的弃子。
温瑜道:“使臣久在关外,不知我梁地已不是从前的中原,无甚可指摘,只是使臣既提到‘好女不侍二夫’,本宫便也同使臣讲讲我梁地的风俗。我大梁民风开放,女子和离再嫁,并不罕闻,也没有以‘不侍二夫’来论断是否为好女子的说法。”
她这番话说在此处颇为微妙,方明达用“好女不侍二夫”来指责大梁同他们南陈结盟后,不应再同北魏结盟。温瑜这话,显然就是说即便她嫁去了南陈,只要她想,依然还能有别的选择。
在场的众人神色各异,姜彧看向温瑜时眼皮跳了跳。
方明达心中虽惊骇,却不敢再说出什么不敬之言,老老实实应了声“是”。
温瑜像是没觉出自己的回复不妥,照常招呼众人宴饮,酒过三巡后,她眉眼间透出几分疲懒,由昭白扶着先行离席。
温瑜一走,李垚一把老骨头,自然也不会在宴上多待,只是他还没离席,扮做侍者的影卫便从外边进来,附耳同他低声说了什么,李垚神色不变,却很快拄拐随侍者一同离开了前厅。
姜彧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坪州的几员重臣,李垚离席后,他若有所思地转起手中酒樽,侧首同一旁的方明达耳语了什么。
方明达点点头,很快举着酒杯去坪州武将那边寻人喝酒去了。
等他喝完一轮回来,借着帮姜彧倒酒低声道:“问了,那赢了你的萧姓小将,据闻这大半月一直在剿匪,今日也是因他进山剿匪去了,才没能赶回来。”
姜彧指尖轻叩着桌面,几乎是用笃定的语气道:“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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