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就很委屈,“他在咱们帝姬面前,素来是个傻小子!”
可站在城门下的就浑然不是那个穿得花枝招展,一脸傻笑的少年将军。
他眼睛里还是能映出白云碧树,一脸的晴空万里,他就这么穿着自己平日里的旧铠甲,站在那几只被高高吊起的笼子下,打量着往来进出真定城的人。
那笼子在不断往外渗水,红的,黄的,腥的,臭的,沿着笼底的边缝往下淌,下面围观的人就往后躲,听里面人的哀嚎,嚎得没了力气,就有力士将笼子放下来,又有很精通刑罚的人上前,看看是要灌些食水,还是要再加一点刑具,好让他们继续叫下去呢?
不管是哪一种,都有围观的人惊呼,有不忍心的人捂着眼睛走开,还有同笼子里的人有亲旧的,就低声啜泣。
可连那啜泣声也赶紧被咽了下去,因为小种将军的目光已经轻轻扫过来,在人群里寻找哭声的来源了。
“他也忒残暴了些,”小内侍回忆起来,就说,“咱们帝姬岂能见得这样的惨事!”
尽忠正在那检查帝姬所用的茶叶,听了这话忽然转头“呸”了他一口。
“你跟着我这么久了,还是个傻的!”
“奴婢哪里傻了?那天傍晚帝姬回城见了,就命种十五将笼子都撤了去!”
尽忠脸上的神情就更变幻莫测了。
帝姬坐在马车里,对着种十五郎轻轻地叹气,说:“把笼子都撤了吧。”
种十五郎还很不服气,“他们对不起帝姬!”
“唉,小种将军,他们当中也有钟鸣鼎食之家,祖上亦曾追随太祖,立过许多功勋,不该受此磋磨……唉,他们哪里是对不起我,他们对不起的是君父,是河北这许多惨死的无辜百姓呀!”
有笼子里的人就跟着帝姬的声音哭起来,笼子外的人就小声地骂。
“他们当死!”种十五郎说。
“纵如此,我毕竟是受命为河北万民祈福教化而来,今不能令他们迷途知返,反受此苦难,这是我的过失呀……”帝姬隔着车帘,似乎轻声啜泣了一下,“我当斋戒苦修,祈求三清将苦楚降于我一身才是。”
帝姬声音楚楚,催着种冽将这几家狗大户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从笼子里放出来不说,帝姬还特地下了马车,从身边人手里取了细布,递给满脸血污,浑身恶臭的笼中人。
“而今官家悯万民之苦,为接收流离生民,江淮皆免赋税,待你们伤愈之后,我送你们南下吧,”她声音凄婉地说道,“只要来日战事平定,你们能遣人回来祭拜祖宗的坟茔就好。”
太动人了,小内侍复述起来声情并茂,连帝姬那两个红眼圈都一起复刻了。
尽忠左右看看,飞上去一脚,“你真是个傻子!”
叛徒怎么能活着过黄河呢?
叛徒就该受到最残酷的惩罚,无论是□□上还是精神上的。必须让每一个曾经心猿意马,左右摇摆的人看到后,夜里都会怵然惊醒,而后满头大汗地裹着被子瑟瑟发抖,才算是达成惩罚的目的。
帝姬自然是宽仁有德行的,但围观群众们听过她的话,再看看这些被宽恕的人,心里的火气就被激起来了。
然后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了。
消息传到蜀国长帝姬的别院里,帝姬还真是认认真真在斋戒,一边吃着自己那碟不加荤腥,只点了几滴酱油的豆腐,一边在看虞允文送来的报告。
“都死了?”她问。
“一个没留。”尽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