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坊,坊门外大街。
当街一棵大槐树,而不是当日木幽子卦象所言的“歪脖大柳树”。
夜色四合。
树冠之上,叶青鸾打着呵欠,使劲撑着朦胧的睡眼。
耳边街鼓都敲了一两百下了,那鼓声一阵急似一阵,先时像急雨,后来跟爆豆子似的,听得人心下那个焦虑。
这是提醒长安百姓都赶紧回到自家所在的坊里去。等街鼓敲完六百下,坊门就要关了。再在主街上瞎溜达的,远有金吾卫,近有武侯,都有权缉拿。
如果官员有证明身份的文牒或者长官签署出行办事的证明,那另当别论,没有的话直接——笞二十。
居高临下,她看见柳树坊街角的武侯铺里,武侯们都准备抄家伙出门来巡逻了。
李钩还没回来。
她心下嘀咕:把这小老头儿给忙的,一个九品的小官儿,至于忙到这个点儿都不回家?
她有点后悔没到崇玄署门外去等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崇玄署衙门在皇城里。那皇城的大门,她一个小老百姓更进不去呀!
她急得直揪树杈,“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再不回来,我就得一晚上窝这儿了。”
“槐”是“木中之鬼”,而她师叔练的‘傀’术,则是“人中之鬼”。两个字还挺像的,她就情不自禁跟它聊起来了。
要是夏天还行,在这树上窝一晚上也不至于怎么着,她小时候在月山上也不是没干过——她还用树枝给自己编过大鸟窝呢!
可是现在长安已是深秋了,挺凉的。再说这槐树的叶子本来就小,且都落得没剩多少了,不挡风。
还有就是,讲真,她这身子骨从生过孩子之后,就没有小时候那么扛折腾了。或者这就是修行之人所说的“漏气儿”了吧?反正一旦受了风寒,她也得躺倒。
秋夜风起,树冠摇曳。
飒飒,宛若絮絮的呢喃。
已经渐渐悄然的街上,秋风终于远远送来一阵鸾铃声响。
她忙极目望去——可见个小老头纵马飞驰而来。
“哎呀妈呀,可回来了!”
她欢喜地拍拍树杈,然后顺着树干出溜下来。
别看李钩个头不高,他骑的马也不是什么高头大马,可是一人一马配合起来,那倒腾得还是相当之快呢!
坊外最后一通街鼓敲响,叶青鸾已经跟李钩在柳树坊内的酒家里对坐了。
长安夜禁,但是禁的只是坊外的主干道。只要老百姓各回各坊,就类似后世的小区似的,关起大门来,那你们小区里边的小超市、小饭店啊,该开还是可以继续开。
若是小老板再将“管片儿”的武侯都打点好了呢,那你这店通宵达旦都没人深究。
冷热一交汇,她劈头盖脸先送给李钩三声大“阿嚏”!
李钩身边随从的家仆,也是个小老头,干巴瘦,名叫李豆的,极有眼色,见状立马出去催店家赶紧送上温热的酒来。
酒来,李钩忙亲自给倒酒,“快饮一盅压压寒气。都怪老夫回来太晚,害娘子受寒。”
叶青鸾赶忙双手恭恭敬敬接过,“李公可千万别这样说。是奴一拍脑袋就来了,事先都没跟李公打过招呼。还望李公勿怪。”
李钩笑道,“喜娘子太客气啦!老夫虽刚回京来,却也已经去见了五娘,知晓喜娘子不仅时时处处护着五娘,更救了五娘的命啊!”
“更何况喜娘子今日来寻老夫,为的还是五娘的安危之事!老夫若不是此时尚有官职在身,真是要向喜娘子跪拜呢!”
温酒下肚,叶青鸾仗着三分酒意便道,“既如此说……那李公明日陪我逛逛清凉观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