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凉月色。
叶青鸾手托腮帮,坐在灯下忖着心事。
手里无意识地拿着根簪子看。
她的簪子当然不是当年五娘她阿娘的那一根,她的簪首也不是芙蓉花。
她只是借物寄情。
门响。
还能是谁呢,她师叔呗。
这大半夜上她这屋来,连门都不敲的,无论是沐儿还是那两个兔崽子,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要问他们敢不敢!
她赶忙收拾,却因手忙脚乱,簪子没能收起来,反倒掉地下了。
她顿时没了意趣,也不管了,索性由着它躺在地上。
她师叔笃笃地走过来,不慌不忙弯腰帮她拾起来,却也不急着还给她,就立在她身侧,歪头看她。
“又欺负‘指鹿为马’呢?”
她本来挺严肃的来的,可是叫他这么一说,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两脚跺地,“烦人。又在人家专心想事儿的时候来打搅人家!”
“要不是你来,它也不能掉地上。回头来还反倒说我‘欺负’它?”
她这簪子实则是木制的,是他亲手削出来的。
三年前她以残缺之身,护着他拼死逃出来,除了身上穿的,便什么都没能带出来。
她的头发早在被凌侮的时候,就已经散了。
藏身在坟地里时,她连一根挽发的簪钗都找不到。
她也不计较,在别人家坟头上随便撅了根树杈,照样将满头青丝缠起来。
只是那树杈上还有树皮、疤节什么的,不光滑,她的头发时常被挂住,她每次梳头和散开头发的时候,便都忍不住三声嚎叫。
直到有一日,她晨起醒来想要梳头,却见树杈换了个模样,溜光水滑地躺在了她手边。
她捧起来先乐得前仰后合。
还没轮到感动,她只是乐那树杈的形态——啧,该怎么形容呢,就像个原本性子火辣的娘子,被硬生生脱尽了衣裳,那个光滑呀,好像都能体会到它的羞涩和不自在。
还有,树杈原本那个虬头,也被削光了,就着天然形态给雕成了个动物脑袋。
她仔细看看,忍不住嘀咕,“……这是个啥呀,独角兽么?”
就真的有点像后世西方神话里的独角兽,马头,上边支棱根角的那种。
然后他就推门进来,惊愕问她,“什么兽?”
她不好解释独角兽的事儿,便给了个简化版,“就……马呗。”
他便笑了,指了指他自己的拐杖,“我可是照着这个雕的。”
她就干直眼了。
因为,她师叔这个拐杖,是她削出来的。
跟她一样,她师叔逃生出来也是狼狈到除了一身衣裳之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