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头大汗,手里空无一物。
她的心沉了下去。
丈夫怔怔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只是喘着粗气。
半晌,在她的眼泪里,他沉默地抱过儿子,低声说了一句。
“二丫,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都是命,我们孩子的命,就更贱吗?”
她无法反驳,也无法指责。
心中那不断滋生的庆幸和解脱,像是一面镜子,明晃晃地照出了她的卑劣和自私。
她只能不停捶打他的后背,哭着问:“你把她扔哪儿了!你把她扔哪儿了!”
可她心里却在说。
“都是命,我们的命、我们孩子的命,就更贱吗?”
——这句埋藏于心十六年的呐喊,终于在今朝重见天日。
她不敢回头看程荀,她只能盯着眼前那个高高在上,指责她背主、欺主、卖主的男人,不甘而痛苦地尖声高呼。
“都是命,我们的命、我们孩子的命,就更贱吗!”
第章十六年
王氏喊出那句话,室内蓦然一静。
她双目充血凸出,额上青筋暴起,干瘪的脸憋得通红,本就狼狈的模样更显出几分可怖。
许是情绪太激动,她说起那段陈年旧事时,颠来倒去、逻辑混乱,还带着不知哪里的乡音。
可那些经年累月仍旧淋漓的鲜血和始终未曾愈合的血痂,连同往事,一同在他们眼前铺开。
程荀有些恍惚。
她一时觉得那些故事遥远得不真实,一时又觉得,自己仿若真的在那个天寒地冻、流民仓惶的冬夜,被某个人珍之又重地抱着。
孟忻打破了沉默。
他双目明亮锐利,好似丝毫未曾动容。他看着眼前这个好似被逼到绝境的女人,毫不留情地开口。
“你敢看着她的眼睛,再说一遍这句话么?”
他下巴微扬,向程荀的方向示意。
王氏双手支地,勉强支撑着自己仰头盯着孟忻。听见他的话后,她那滑稽古怪的姿势晃了晃。
“孟家于你,就算不提主仆之谊,也有救你一命的恩情。孟家夫妇身故,他二人只留了孟家女儿这一点血脉……她尚且未满一岁,你们将她丢弃风雪之中,与杀人何异!”
他的手紧紧抓住桌沿,用力到指节苍白。
“王洪芳,你可曾想过,若是当初无人愿意抚养她,你日后如何对黄泉下的孟家夫妇交代!”
孟忻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他眼中不可饶恕的罪人,心中大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