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头顶上,赫然扛着一只狗。
若是小型犬倒也尚能接受,可那是一只足足有半人多高的巨型大犬,被顶在他脑袋上头,看上去便诡异许多。
一人一狗,皆是满面沧桑、翻着白眼不停吐舌头。
那狗子眼里尽是『迷』茫与困『惑』,四肢可怜巴巴地蜷在一起,眸底隐有泪光。细细看去,还能发现它正在口吐白沫,不时发出凄婉哭嚎。
至于许曳。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大雪染白了他的头发,搭配他久久佝偻的脊背、颤抖的双腿与皱巴巴的五官,在那一刻,许曳仿佛老了十万岁,像个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的小老头。
王师兄与谢师兄假装四处看风景。
苏清寒:“许师弟他,经常扛着狗……负重跑?”
许是听见动静,许曳面目狰狞地抬头,正对上苏清寒欲言又止的目光。
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人难过到吐。
王师兄爆发出一声惊呼:“救命啊,许师弟晕倒啦!”
总而言之,那个声称万无一失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万剑宗里开始流传一个传说,某位许姓师弟丧心病狂,最爱扛着青云长老的大狗漫山遍野『乱』奔。狗子被吓到口吐白沫,他却依旧甩着舌头到处窜来窜去,形同野人。
造谣,全都是造谣!
许曳委屈地吸了口冷空气,只觉得连肺部都被冻上了冰碴,又疼又涩。
此时此刻,他和苏师姐一起坐在刑审堂的静思室里抄剑经,彼此已经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了。
她见到那幅景象,肯定会觉得他是个白痴。
许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视线从经书上移开,悄悄去瞥苏清寒。
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木桌两头,桌子中间摆着盆葱葱茏茏的灵植。虽是冬日,那灵植也仍然生得翠绿欲滴,枝叶向四方伸展,正好挡住他的目光。
好讨厌,烦死了。
苏师姐抄得全神贯注,想必不会抬头来看他,许曳紧张得厉害,悄悄『摸』『摸』伸出罪恶的右手,捏在其中一片叶子上,发力一扯。
叶子落了,便空出极为细小的一个缝隙,从他的角度望去,恰好能看到苏清寒眼睛。
其实苏师姐很漂亮。
许曳悄悄想,她之所以不爱打扮,一定另有原因。
他知道苏清寒的过往经历,出生于剑修世家,亲人尽在仙魔大战中丧生,被他们师尊早早收养。
她不善交际,一心问道,然而在鸾城里闲逛时,也会在街边的首饰小摊点前短暂地驻足停留。
也许只是没有人告诉她,除了练剑以外,还可以怎样活。
隔着叶间的缝隙,许曳凝视着那双垂落的、如同染了冰冷霜雪的眼睛。
忽然她长睫微动,不过转瞬,竟猝不及防地抬起头。
令人心跳加速的四目相对。
许曳手足无措,屏住呼吸,大脑极速运转,从嘴里蹦出无意识的字句:“苏、苏师姐,你看这盆灵植,生得好漂亮哈哈。”
然而苏清寒并未做出回应。
她一定发现,自己正在被偷看了。
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在此刻被迫全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热气从侧脸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许曳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得攥紧衣摆。
狭窄幽暗的房间里,听不见一丝一毫声音。
许曳见到苏清寒起身,伸手,把那盆灵植推到桌子另一边。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便毫无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