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要用中用之道,若你以中用而行,则始终不得中用。恰似一个人的性子,若他偏急莽撞,你要告诉他凡事需三思而行。若一人行事迟缓谋事思之再三,你要告诉他思之而行便可。故思之而行和三思后行,并不是自相矛盾。”
“这就是不可以中用教之的道理。章相治国,治经便是如此。”
龚原道:“学生明白了,这是孔子教冉有和公西华的道理。一人言进之,一人言退之,便是如此。”
王安石道:“治国安邦也是如此,其中并无高深的学问。政严则当以宽相济,政宽则以严相除。往中用处去行,却不能言之中用。”
龚原心悦诚服道:“学生受教了。”
王安石道:“其实三经新义谬误颇多,我这些年已是细细挑出,上疏天子修之。”
龚原明白王安石已是不愿与章越继续‘大儒辩经’。身为致仕宰相与在任宰相也没有什么好争论的,或许也是年纪老迈的缘故。
龚原说完后,下面话题已是轻松多了,王安石的几个门客也在。
众人不免谈论如今进行的凉州之役。
这些事在江宁,别说官员士大夫,连庶民们也在议论。
王安石虽与章越有所分歧,但门客们在王安石面前谈论此事却不避讳。
“此去大军伐凉已是月余,若是有什么消息,不过数日也该送到京师。”
“从凉州到京师,就算金牌疾递也要九日。”
“章公既谈再造中兴,若不收凉州,恢复汉唐故土。则无以谈中兴二字!”
龚原谈论了几句向王安石问道:“敢问荆国公何以看凉州之役?”
众人都是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道:“老夫外尸荣禄,今已是投老残年,不好再议论国事。”
龚原道:“我等都跟随国公多年,这些话必不外传。”
王安石道:“那我说几句关起门来的话,若是攻下凉州,章公虽断党项右臂,但徒留瓜沙甘肃伊数州,岂非拱手送给阿里骨乎?”
王安石如是感叹道,虽说章越若能够攻下凉州,自是成就大功。但他王安石眼光见识绝高,认为章越所办之事总有不美之处,令他觉得稍显几分遗憾。
众门客们听到王安石之言也是陆续建言道。
“是啊,我听说阿里骨虽在汴京尚有妻妾子女数十人,但他在甘州时所纳的妃妾又给他诞下两个儿子。”
“有了继承人,那么部下也有了效忠之人,如此说来就算平了凉州,但阿里骨此后岂非成为心腹之患。”
“但朝廷能削之党项六州,也为喜事,灭其国之事也在眼前了。”
众人议论了一阵,有人说好,也有在其中挑毛病的。
忽有一名门客问王安石道:“若章相公收复凉州之功业,敢问古人之中谁人可比拟?”
一名门客脱口而出道:“比之马援马伏波如何?”
众人看向王安石,王安石微微摇头道:“不可如此草草。”
一名门客道:“马援之比不恰当。但比之卫霍又更不恰当。”
这时候一名门客笑道:“我有一人,只是非出自汉朝,但比之西晋之杜预如何?”
听到此言,龚原和众门客们都是满脸欣然,看来大家都觉得这个答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