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肩膀愈加疼痛,有些分神,脱口而出:“未尝不可。”
他的眸子流光溢彩,说道:“好。一个月后,我到都江堰李冰祠门口等候你。我从日出会等到日暮……如果我还能去,我一定去。若万一我不能来,我会让人带着我的剑来。”
他难道真执着于我?短短时间,我都不明自己对他心意。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强悍,能那么快做决定?
我凝视他:“我如愿意,会来的。”一个月后,我会在哪里?我忽然觉得他并不是对我很坏,而且对于有的男人,也许开口要一个女孩留在他的身边,已经算是恭维。
他拉出我的手,用右手击了一下我的掌心。头也不回,绝尘而去。虬须客和他的手下,遥遥就跟在我们的后面。
想必出身高贵的阿宙在家庭里也不是自由的……
我的肩膀越发疼痛了,我慢慢的走到树荫暗处,揭开了衣领。
我惊愕发现,我的肩膀上起了一块黑色的淤肿。我仔细一想……,啊,难道?
我回忆起昨夜那刺客在我房门前,我肩膀上轻拍……?我和他无缘无仇,纵然他要杀死阿宙,为什么要连带我。他的武功当时就可以取我命,何以用这种慢慢发作的毒药?
刺客到底是什么人?阿宙呢?他早已经无影无踪。
我吃了一粒自己从宫内带出的解毒丸。那只是普通的解毒药。我侥幸想……也许我多想了,也许我不是中毒……。
我只有向前走。“青城天下幽”。现在想起来,这句让我向往的话,多少有点不吉祥。
我苦笑起来。我不再欺骗我自己,我可能随时都会倒下。
但是我必须走,也许前面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夕阳斜照,山水明丽。红杏疏落,因有白鸟翻飞,开得并不落寞。我顺着石阶攀爬,只见在杏林之畔有一条石子幽径。蹒跚前进,却已通到后山。万竹林中碧千寻,我实无心欣赏。阳光渐没,竹林深处,有间茅屋点着盏灯。
我摸索着,又累又饿。肩膀的疼痛已经麻木,喉咙里干涩如焚。等我拖到茅屋附近,膝盖为篱笆所挡,不禁□□一声。就听屋内些许动静,门吱呀一声,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那人穿着件飘逸的青夹春衫,衣裳略旧,近乎天际水色。
他身材修长,既具有北人伟岸,又不失南方典雅。远望其姿容,犹如朦胧烟春里绽放的一树清丽夜樱,唯有月光牵萦。
近看,他白皙的两颊,已染上了薄醉的风情。
他眸子明莹,蕴涵光华。诗意之气,随着他在风中的衣褶飘起,缥缈难即。明明是肉体凡胎,却如踏在莲座上一般,影影绰绰间罩上一层仙家的超然。
我靠着篱笆,是我迷途在时光中,才重睹失落风华?
他退后几步,哑然失笑:“呀。我昨日卜卦,算到有客人来,还当是我养的一只白鹤飞回来呢。”
他开口,潮湿而轻寒的春空里,就有了一股杏花酒的味道。
他转身:“进来吧。坐在门口的圆石头上可别动啊。”
我艰难的挪步,坐在了石头上。他的兰圃不大,围绕着柔蓝水塘,数只雏鹤正逍遥自在。
他经过雏鹤时候,带着醉意轻快的说:“咱们家又来了一个小友,可要对他客气一点。”
一张古琴,安放在对面的竹案上,根根银丝,邀舞月光,都在诉说锦瑟般的年华。
我泪水夺眶而出。良辰美景,难道对我是人生的终点?
门被推开,年轻人又走到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只陶罐,右手拿了一把木勺。他的唇角上扬,欣然说:“怎还不脱掉履?舍不得吗?”我用足尖踢掉了已经残破的布鞋。
他蹲下身子,舀起陶罐里的水,对着我双脚洒下去:“走了许多路,先洗洗脚。等下敷一层药膏,脚痛会好起来的。”
水极温暖,他的眼也是温暖的恰到好处,就和水一样。我忍不住哽咽。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对我,此刻已经到了极限。
他停下动作,吃惊地望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不想死,我真不想去死。
我只觉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
我好像到了一个黑暗森林,每走一步,黑暗就添一分,让我窒息。
一种玄妙的光亮,豁然开朗。
水在水中静流,风在风里轻吹。
有人把我接去抱了起来。我要挣扎,却看见我母亲。我捉住她的衣襟,不断对她说:“别让我再孤单一人。”她应了。于是我放弃了任何动作,只愿永远沉寂在陌生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