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低柔的声音听在耳中,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觉。
“是今天认出来的?”我深呼吸,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还是那天在白云寺的后山?”
明韶没有出声。
“你一早已经知道是我了吧?”我想回头,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只是徒劳的挺直了身体:“听谁说的?英汇?”
“是……舅舅。”这几个字,明韶似乎说的格外艰难:“但是……我不信。”
果然是楚德。
“他为什么派你来北部?”我嗤的冷笑了:“招安?还是,只为了方便做他的内应?”
“西夏!”明韶的一声轻唤里竟隐隐的带着难掩的痛苦。
“西夏已经死了。”我黯然的回答他:“小王爷,你叫错人了。”
两只手按在了我的肩头,很轻的力道,象要把我拉进他的怀里。这曾经是我们之间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小动作。但是现在,我的身体始终僵直的站着,想动也动不了。
“西夏,你收手吧。”明韶又叹息了:“你不是舅舅的对手。”
我又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这冲动来得如此强烈,竟让我的话里也带出了嘲讽的笑意:“那么你来说说看,我该如何收手?把北部今年的收成拱手送给明德?把我手下的人都交给你舅舅去杀掉?然后,我乖乖的回去做明德的小老婆?”
“西夏!”明韶的声音里有压抑的痛苦。
我曾经以为他在我心里始终都是大草原上那个带着明朗笑容的少年,我曾经以为无论他做了怎样的事,我都不会对他有所怨恨。可是相逢的此刻,我的心里满满的竟然都是怨。除了怨,还有一丝丝难以释怀的伤感。
明韶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我今天来,是因为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我深呼吸,然后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明德和你舅舅联手布的局,你知情吗?”
明韶的眼睛微微一闪,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我在脑海里曾经千百遍的猜测过事情的真相,但是直到刚才,我仍然期望着他的答案推翻我的猜测……
原来我一直看到的都只是表面上那一层绚丽,却忘记了在绚丽外衣的掩盖下,真相往往不堪。
“我没有什么要问了。”我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的两只手。心中暗潮翻涌,却都被我生生压了下去。
明韶上前一步,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臂,声音竟然也变得暗哑起来:“西夏,你听我说。许太傅当日只说这是个借口而已……”
“那林清荭呢?”我打断了他的话,借口两个字让我从心底里感到寒冷。
“天威难测,西夏,”他垂下眼睑,再抬头时,眼中的神色竟茫然如迷路的孩子:“我到现在也不能肯定,他当初是只想除掉韩氏一族,还是想要把静王府一并除掉,只因为顾及舅舅才没有下手——他是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人。”他转眼看着我,眼中渐渐升起一丝疼痛:“他当日胁迫我的东西,今天拿出来,仍然可以轻易的就毁了静王府。我以为答应了他的要求,就可以解了父母的围。却不料,假中有真,真中有假。他将我们都拢在了局中……”
他眼里的痛苦,我不是没有看到。但是看到了,又能如何?
“既娶了她,那就好好待她吧……”我转身沿着坡地向下走,身后,明韶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冷:“让我见见孩子。”
我的脚步一顿。他的声音中已经多了几分柔软的意味:“西夏,求你。”
一句“求你”宛如锋利的刀刃,极快的自我的心头划过。不由自主竟浮起一个轻浅的苦笑:“他不在北部。也不在焰天国。何况,以小王爷目前的身份地位,与我还是不要有什么牵扯的好。”
“我欠你……”
我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亏欠的不是我……”
“我知道。”明韶苦涩的说:“英汇已经带我去看了……”
想起厉山上独自长眠的梦驰,我心中再度涌起了深深的自责。那种痛,并不是一个“欠”字就可以抵消的。
忽然发现在我和明韶之间,竟然已有了这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王爷,你好自为之,”我静静的凝视着天边那一抹即将消逝的艳丽,语气也平静的仿佛过滤了所有的悲喜:“从此以后,你我恐怕连故人也算不上了。”
没有听到回答,只有一声幽幽的长叹。
我将大黑马招唤到身边,纵身跃上马背飞驰而去。
直到远远的看见了暮霭中的白城,我的眼泪才夺眶而出,一滴一滴遗落在了逐渐深浓起来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