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眼去看介子迁,他倒是没看我的大头画像,端着茶杯正在出神。良久,才幽幽的说:“看来,韩姜已经对东瑶城主已经动了疑心,画像送来无非是要确认——他的动作倒比我预料的要快。”
“韩姜最近频繁调兵前往鬼神沟一带侦察,”一直沉默不语的风尧目光注视着地图,手指在鬼神沟一带划了个圈,“有几次,已经很接近厉山营地了。”
“依先生看呢?”我转脸望向介子迁。
介子迁双目圆睁,爆出两簇极锐利的光:“当然是——先下手为强!”
而我的机会来得要比预料之中的更快:就在小竞驰过完百日的第四天,歧州兵变了。
事情的起因是刘云海手下的两员副将借巡逻的名义出关打猎,被韩姜捉住在轩辕台斩首示众,以正军纪。等刘云海得到消息赶到轩辕台时,他的手下爱将已经救之不得。刘云海因此跟韩姜发生了口角,韩姜原本就对刘云海等人对他心存轻视而耿耿于怀。此时正被他捉到了把柄,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双方人马的唇枪舌战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了一场骚乱的发生。混乱之中,刘云海被韩姜的副将误伤至死。而他的死则彻底激怒了楚帅的旧部,军中彻底分裂为水火不容的两派。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介子迁大张着双臂,站在地图之前眉飞色舞:“连老天都站在城主这边了:今晚戌时,必有大风暴。恭喜城主!”
原本晴朗的天气,到了午后就开始变得有些灰蒙蒙了。站在厉山山麓远眺歧州,只能看到城市的方向笼罩着一团阴霾。
风声飒飒,墓地周围的枞树也开始发出了低沉的呼啸。
不知道是谁先来过了,梦驰的墓碑前面摆放着整齐的烛果。
我的手轻轻抚过梦驰的名字,一种奇异的安宁从指尖一直传进了心底。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气氛,竞驰一直苦闹个不停,直到把自己哭累了,才昏沉沉的偎在奶妈怀里睡着了。但是梦驰就让我感觉很安心。
“申时一过,我们就要出发了。”我轻声说:“宝贝,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吧。”
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柔软的象宝贝的手。
一股存在感沉沉的由背后传来,带着丝丝莫名的熟悉。我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风瞳。他站在枞树下,黑色的身影看上去消瘦而挺拔。
我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但是平时刻意不去想的种种过往却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不受控制的涌上了心头。忽然之间就有些愧疚。那一天,我为什么非要用那么激烈的言辞呢?我为什么要把他生生的气走?在我已经开始习惯了转过身就能看到他的时候?
也许是梦驰的离开让我变的脆弱,我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温暖。即使是理智已经警告过自己那是不应属于自己的温暖,我也想要。我也想紧握住不放手。
我已经什么都不能再失去了。
不论那是什么。
我想说声对不起,可是一句对不起又能说明什么呢?也许我当日的作法才是正确的,他这样的人,应该放手让他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风吹起了他黑色的大氅,他明明已经走得很近了,可是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耳边却清晰的传来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我都知道了。”风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我应该早回来的。我曾经有过这样的希望,在你每一次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我都能够出现在你的身边。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他低下头,温柔的拭去了我脸上的润湿:“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最会气人的,我竟然还是没有忍住。”他停顿了一下,唇边浮起了淡淡的一丝苦笑:“以后,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说就是了。”
从这个曾经嚣张的不可一世的男人嘴里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让人不知怎么就生出一点异样的心酸。他的掌心里带着让我贪恋的温暖。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就把手收回去。
他的手到底还是慢慢的收了回去,“是要动手了么?”
我点了点头:“申时一过就出发。”
他的眉尖微微一跳,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来。还没等我再说什么,他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劳烦你给我找一副盔甲吧。”
“你要去?”我惊讶的抬眼看他。他也惊讶的看着我,很无辜的反问了一句:“你不想带我去了?”
我被他的问题绕得有点糊涂,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带他去?
不等我回答,他就一本正经的将头摇了两下,“你这女人有时候糊里糊涂,武功又不怎么样。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找谁去收利息呢?还是带着我吧。”他的唇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过。
我是应该板起脸赶他走,还是该放任他留下来?他要的我给不了,可是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在我的心底里又隐隐的有些期待……
他走出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看着我,理直气壮的说:“你快点啊。我已经饿了。出发之前来得及让我吃顿饱饭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有一丝淡淡的喜悦悄然漫上了心头。
酉时一过,西南方向果然起了大风暴。
天空已经变成了一团浊重的浑黄,即使头盔外面蒙了防沙网,大颗的沙粒扑打过来,仍然让人有些睁不开眼。在这样的天气里御风而行,连我们自己都听不到前进的马蹄声。
队伍在预定的地点停了下来。夜色浓重,狂风还在荒原上肆虐。
虽然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歧州城,但是那种沉沉的威压感还是飞快的袭上了心头。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抚摸着黑色头盔上镶嵌在眉心处的那枚金黄色宝石。它象一只神秘的眼睛,不知道已经见证了多少次的厮杀。这冰凉的触感此时此刻让我感到安慰,它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正源源不断的充满我微微有些麻木的四肢。
左前方的三百精兵悄无声息的下马,一个瘦小的人影奔到了我的面前,轻轻捉住了我的手掌。然后用力的捏了两下,微一停顿,又按了两下。
我按照同样的顺序捏了捏冥川的手。
这是出发之前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