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妹妹,那时我明白了一句话。”
林丹青平静道:“无技之人最苦,片技自立天下。”
雨夜岑寂,林丹青伸筷子,夹了一块辣蹄子来吃。
蹄子太辣,辣得女孩子满面嫣红,眼底也生出亮晶晶的潮湿。
“我父亲在那以后对我很好很好。”
说来讽刺,过去多年无论是她卑微谨慎、亦或是故意孺慕讨好,都不及进入太医局后,医官们在父亲面前夸赞来得好使。父亲欣赏她的出色,连带着姨娘院中的下人也越发小心——父亲特意嘱咐过的。
从前滩上沙砾,忽变掌中之珠。
父亲对她嘘寒问暖,让太医局的先生们对她多加照顾,每次进学归家,都让人送去大箱大箱吃食,隔三差五嘘寒问暖,父女两人一同钻研医经药理。
同窗们都羡慕她有这样一位好父亲。
她明媚笑着,将一切欣然接受。
“其实我先前同你说,我妒忌过你,不是假的。”林丹青抬起头,看着陆曈认真道。
陆曈望向她。
“你没出现前,我在太医局进学三年,每一次榜试都是第一。我以为太医局春试红榜第一也非我莫属,没料到中途杀出个你。”
林丹青语气忿忿。
就因为春试红榜没能拿到第一,父亲对她颇有微词,虽没明着说出口,看她的目光却隐含失望。
“我管他呢。”林丹青啐了一口,许是青梅酒的酒意上头,说话渐渐放肆,“他自己太医局进学那些年,一次第一也没拿过,又在医官院任职这样久,什么功绩也没做出来,凭何对我失望,我还没对他失望呢!”
陆曈忍不住笑起来。
林丹青看了她一眼,又叹口气:“好吧,其实刚进医官院时,我是故意接近你的。我想瞧瞧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赢了我一次,却不能次次赢我。”
“谁知——”
她拖长了声音:“天可怜见的,你怎么比我还惨!”
她其实是满怀敌意去接近陆曈的,即便她装得很热心大方助人为乐。
然而陆曈的处境竟然出乎意料的糟糕。
刚进医官院就被分到南药房拔红芳絮,等从南药房回来,又被派给金显荣那个老色鬼。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陆曈分明是被针对了。
这么惨,林丹青都不好意思继续针对她。
连那些敌意的小心思都令人愧疚。
“后来我就想,你这般被医官院打压,根本不是我对手。我为什么要拿你做对手呢?胜之不武。而且,”她眨了眨眼,“你还告诉我‘射眸子’的解药。”
陆曈摇头:“解药是你自己制出来,与我无关。”
“那也是你告诉了我方向!”林丹青把陆曈跟前的酒坛子往她身边一推,“所以我请你喝酒表示感谢了嘛!你怎么不喝?”
陆曈:“……”
她拿起酒坛,也低头饮了一口。
很酸。
林丹青却满意了。
风天雨夜,青梅酒热,满桌热腾腾的下酒菜,她平日总是高束的马尾全部披散下来,垂落在肩头,歪着身子靠着矮榻,如年少时依偎在床榻上说悄悄话的小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