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宣五年,三月初八,清庐县平安巷,东数第三户张家,张王氏同次子张涛,儿媳张王氏,击鼓鸣冤。状告长儿媳张余氏,偷奸不成,谋杀亲夫。死者张波,生前乃是游方货郎,常年在外,故夫妻成亲多年,未有子嗣。张余氏因空房难捱,不堪寂寞,与母家同村渔夫丁仲暗通款曲,时有人证:邻居崔安,杜贺,周李氏,王氏,亲眼目睹渔夫丁仲,趁张波不在,数次白送鱼给张余氏,二人时常说笑。经查,张余氏不守妇道属实。三月初七,张波归家,张余氏趁机将张波灌醉后,用剔骨刀将张波杀害,张王氏赶到时,张波已死,遂喊来次子和儿媳将张余氏绑了,于次日清晨扭送衙门,张余氏抵死狡辩,当堂冲撞知县,判鞭笞二十,后仍拒不认罪。本县明察秋毫,多方调查,现人证物证具在,张余氏偷奸不成,杀夫成立,依照本朝律:例判处张余氏斩监候,择日押送刑部,以待处决。渔夫丁仲,虽尚未与张余氏勾搭成双,但乃是张波之死的诱因,判处丁仲赔偿张家钱两罐,用于张王氏养老之用,以儆效尤!”
师爷将上一任知县审理本案的卷宗大声念了出来,话音落,议论声四起。
这也是许多百姓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办案卷宗,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没有读书习字的机会,听完判决之后,只觉得世风日下,若不是见周围有衙役在维持秩序,恨不得要冲上来扇张余氏几巴掌。
张老夫人也适时哭了起来,悲鸣道:“我苦命的儿……”
听到张老夫人的哭声,堂外的百姓们纷纷露出了同情之色。
吴蔚不得不再次敲击惊堂木,维持堂中的肃静。
但众人看向吴蔚的目光则多了几分耐人寻味来,他们不明白,吴蔚为何要替这样一个不守妇
道,杀害亲夫的妇人翻案。
“丁仲!”
渔夫丁仲被点到了名字,上前两步,跪地道:“小人在。”
“本官问你,与张余氏有私情之事,你认不认?”
丁仲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道:“小人不认,还望大老爷做主!”
张家人立刻炸锅了,先是张涛之妻啐了丁仲一口,随后张涛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吴蔚直接取了一支令箭丢在地上,冷冷道:“再有扰乱公堂者,立刻绑了!”
“是!”衙役们齐齐将杀威棒往地上一戳,张涛这才冷静下来。
吴蔚扫视一周,说道:“问到你们才准说话,其余人保持安静!张老夫人,你也别哭了。”
吴蔚又对着丁仲说道:“既无私情,那你为何要时常白送鱼给张余氏?”
“大人,小人幼年丧父,少年丧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与余家是同村的邻居,余家伯父和大哥经常给小人饭吃,小人长大以后学到了些抓鱼的手段,抓了鱼就拿到县城里卖,小溪村到县城要走一天一夜,这鱼卖不完,拿回去也是臭了,正好余家妹子的婆家离市集不远,小人就将卖不掉的鱼送给她吃,全是为了报答余家对小人的恩情,还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起来吧。”随后有看向小溪村来的两位证人,问道:“丁仲此言,属实吗?”
一名村民立刻说道:“大人,是真的!丁仲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谁家多一口剩菜剩饭都给他送去,余家和丁家挨着,丁仲吃余家的饭最多!”
另外一名村民说道:“大人,丁仲的亲事都定下了,再过几个月新妇就过门了,何必勾搭别人家的娘子?我们小溪村可不能受这份污蔑,大老爷做主啊!”
吴蔚又看向指证张余氏和丁仲有染的几人,问道:“本官问你们,你们除了看到丁仲送鱼给张余氏,是否有见过二人有其他的私下接触?”
几人面面相觑,陆续摇了摇头。
见状,吴蔚又问道:“那丁仲又是什么时辰给张余氏送鱼呢?”
几人回忆了片刻,一人说道:“一般……都在午后,未时,申时……”
“未时,申时,正是市集散市的时辰,证明丁仲送的鱼,是卖剩下的!既然有人看到丁仲送鱼,证明他并未背着旁人,未时申时,无论冬夏均是白天,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二人是如何偷情的?!”
场中所有人都被吴蔚给问住了,丁仲不住地磕头,感谢吴蔚,张余氏也红了眼眶,眼泪汩汩的流。
就连堂外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一改之前的义愤填膺,纷纷思考起来。
若是如此都能算作“偷情”那这日子要怎么过?
寻常人家的女子,不似闺阁千金那般专人伺候,可以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身不见外男,像他们这种人家,特别是丈夫白日里有营生要做的,采买赶集都是家中女主人的活。
吴蔚又问道:“张余氏,你和张波的感情如何?”
“既嫁了他,便好好过日子了,从未想过旁的。”
“嗯,张家的几位邻居,可曾听过张波有要休妻的消息,或者夫妻争吵,张波殴打妻子之事?”
其中一人答道:“张波是跑远货的,一年也才回家三四趟……”
“那就是没听说过了?”
“……是。”
吴蔚默默地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的“杀人动机”四个字下面,画了一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