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施少连回来,火盆里已经把喜帕绣鞋这样的小物都烧尽了,地上散乱了一地的白润润的珍珠,正是从喜服上抠下来的珠串,王妙娘和几个婢子正心疼扯着那件艳红的嫁衣,袖子已经被甜酿剪开了一道口子,这衣裳就要不得了。
甜酿手中握着绣剪,素着脸立在一旁。
他脸色阴沉如天色,一角踢翻火盆,烟灰里扑腾着丝绸的焦气,众人听见轰隆一声,都缩了缩肩膀,无人敢留。
那双丹凤眼从甜酿面上扫过,又冷又硬:“你做什么?”
甜酿抬头望他,语气平静:“烧嫁衣,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他盯着她,咬牙,绷着脸,突然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妖艳又讽刺的笑:“你以为我会娶一个嫁过,又被夫家休离赶出门的女人?你以为我还会娶你?”
“不娶,那最好不过。”她露出一点胜利的微笑,将剪子扔在地上,“我已经嫁过一个丈夫,让我再嫁,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不出来。”他眸光极寒,冷言冷语,“你还是贞洁烈妇。”
“当然不是。”她眉眼弯弯,笑得灿烂,“我这种人,实则人尽可夫,只是不能嫁人,若是嫁了,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闭嘴。”他低喝。
他说闭嘴,她果然不再说话,乖乖回到屋里,动手收拾要带去金陵的箱笼。
深秋时节,前两日的暖阳刚有些舒坦的趋势,这日刮起了大风,冰冷的雨拍打在窗上。
凄风苦雨吹着号角,屋外漆黑一片,屋内也是昏暗的,潮湿又阴冷,连烛火都是奄奄一息,挣扎了两下,在不知何处窜来的瑟瑟冷风中委顿熄灭。
帐内人早已自顾自在婢子安顿下睡了,他在外头坐了半晚上,才将满腔冷意往下压住,回到内室,脱衣裳安歇。
无论他心内有多大的怒意,多重的戾气,却还是要回到她身边来,占有她的身体,消磨她的时日。
他在被内触碰她的身体,不经意摸到她的一只手,冰冷冷没有温度。
离开那么久,他们能做的,不是推心置腹,冰释前嫌,而是找机会给对方捅刀子,在身体上折磨彼此。
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说他这几年为了找她,耗费了无尽心血,为什么不说她离去时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为什么不说他日日夜夜对她的渴盼,为什么不能坦坦荡荡说出口来?
大概是怕她回以轻蔑的嗤笑,像拂落灰尘一样把他从身上拂去。
她为什么不问呢?她明明有那么多疑问,为何不问问他这几年是如何过的?不问问他到底使了什么多少手段对付她?不问问他对她的感情归置在哪一个层面?每日只任由他拉锯一样折磨自己。
大概是已经心死,对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男人的脸庞拱在她脖颈,炙热的呼吸热乎乎酥痒痒落在她耳畔,薄唇贴着她发红的耳,舌尖沿着耳廓,轻巧钻入耳内。
声响齐齐灌进耳里来,直直冲在她心头,这是只有他知道的软肋。
她埋头在枕内几乎要窒息,长长嘤咛了一声,将发红的面靥露出来喘气。
这么黑的夜,外头那么冷的风雨,床帐内香浓被暖,年轻的身体蓬勃又合心合意,为什么不能柔软一点,偎依得紧一点。
他压着她的肩膀,背脊轻耸,严严实实贴合着她的弧线,偏首凑近她的面庞,将温热的唇贴在她的唇角,向她索吻。
她触到他柔软的唇,突然觉得恐惧,像被人牢牢攫住的恐惧,一丝后路也不留的可怖,撇着身体敏捷往后躲,却被他牢牢压住,整个人都被翻转过来,湿滑的唇舌印在她唇上,含吮亲吻,轻啮慢咬。
她拼命挣扎,死死咬紧自己的唇壁,她从来没有这样剧烈抗拒过他,不过一个吻而已,他想要,她就要给他,黑夜里的挣扎和推拒,她手脚并用推开他的禁锢,黑暗里看见他一双黑亮若点星的眼,压迫下来的身躯,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凑近的脸庞。
那一巴掌落在他脸颊上,不轻不重,声音有些闷沉,回荡在暗夜里,把那一点柔软心思击得支离破碎。
男人止住动作,许是有些愣了,直直盯着眼前人,她挣脱出来,亦是直勾勾仰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