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事,云琅其实印象已不深,只隐约记得萧朔急匆匆将自己拉进书房,却又无论问什么都不肯说。
他那时心比现在还大,没能问出来,又忽然见了一屋子的木头沙盘,兴奋得什么都忘了,当即沉迷进去了整整三天。
期间又有些什么事,就都印象不深了,只记得王妃似乎来过,同他说了几句话。
王妃走后,萧朔便通红着眼睛,摇摇欲坠一步三晃地走过来,将这木头做的小猫递到了他面前。
“我接过来,他一头就倒了。”
云琅对这件事倒格外印象深刻,说起时仍觉余悸:“我被吓了个半死,还以为他得了什么不能治的绝症,最后的愿望是弄个沙盘看我玩三天。”
老主簿不知该怎么明示,斟酌着劝:“您……还是多看些正常的话本,不要总是看这种……”
云琅干咳一声,摸摸鼻子:“总之,医官来看了,说不过是几日不曾阖眼、心神消耗过甚。我不放心,就又陪了他一天一宿。”
老主簿心说才不是,那是因为小王爷纵然昏睡过去,也死死拽住了您的手腕,您不舍得剁手,又狠不下心把我们小王爷的手指头掰断。
这等话自然是不能讲的,老主簿听着,点头附和:“是。”
“再醒过来,我夸了一句这木猫雕得灵动,他就死不承认了。”
云琅轻叹:“后来我才知道,那几日正好替我选媳妇,偏偏到处都找不到我……”
老主簿尚在走神,听见这一句,心头倏地一紧,霍然抬头。
云琅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可是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不是……”老主簿干咽了下,讷讷,“您,您知道给您议亲的事?”
云琅失笑:“给我议亲,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老主簿心下发虚,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心事重重低了头。
“前人不是都说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云琅道:“我觉得说得很好,故而先皇后同我提时,便尽数给辞了。”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笑了笑:“听说好几家在抢我,打了好些日子。虔国公的孙女……”
云琅蹙了下眉,话头忽而顿了下,没再继续说。
老主簿有些不安:“您――”
“虔国公是不是来京城了?”
云琅收了眼底轻松神色,静坐了片刻,抬了头:“来几日了,为何没人告诉我?”
老主簿奉命瞒着云小侯爷,半点没想明白怎么竟凭空联系到了此处的,一时不知该不该说:“此事……”
云琅神色微沉了沉,敛了衣摆起身,走到窗前。
虔国公是王妃的生父,论亲缘,是萧朔的嫡亲外祖。
若没有他梗在当中,两家如今是最该彼此支持、走动亲近的。虔国公是三朝老臣,开府仪同三司,若有国公府为后盾,萧朔这些年也不必独自苦撑王府。
自然会有长辈看顾、有本家扶持。
“他要见虔国公,是为了朝会。”
云琅这一会儿已理清了思绪,缓声道:“虔国公也曾执掌禁军,又是先帝倚重的老臣,虽然如今致仕了,在朝中说话也仍有些分量。”
“若是能得了虔国公出面支持,哪怕只有小半朝臣附议,议和的事也要先压下来。”云琅低声道:“只要能拖到戎狄那几个部落打起来,不攻自乱,便没工夫再来折腾我们了。”
老主簿理在他身后,翻来覆去将自己说过的话回想了一遍,仍没能想明白是哪句露了馅。
云琅却已不用他多说,掸了掸衣摆灰尘:“备车。”
“您不能去!”老主簿最怕这个,匆忙上前拦住,“虔国公如今仍不能释怀往事,听不进劝,只认定了您也是当年血案的凶手。若是――”
“虔国公还认定了琰王包庇我,想一剑捅了萧朔呢。”云琅向外走,“怎么不拦着他?”
老主簿何曾没抱过王爷的腿,只是终归拦不住,堵着门满心沧桑:“当真不可……”
云琅平了平气,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连日阴沉,已两天没能看见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