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风雪不再,回廊间一盏盏六角宫灯流连亮起,一行少女侍应皆是禅意茶服装扮,每人手上一个托盘,走起路来就像是天宫里的婢子,行止婀娜,身段杳杳。
孟臾已经抱着琵琶站在台上候场。
“今天这位弹琵琶的,是我特意为你找的,不仅弹的好,人也长得漂亮,一会儿让她弹个……那个,哦对,《十面埋伏》助助兴。”
苏六爷疏阔随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我是个粗人,好与不好,还得谢先生品鉴,请——”
“六爷客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孟臾心里猛地一紧。
宴会厅的雕花门扇一开,她便看清了来人,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那位,不是谢鹤逸又是谁。
被撞了个正着,孟臾的心仿佛立时三刻被浸入了冰窖里,同样冷的还有谢鹤逸染了冰碴子一般的神色。
他当然也看到了孟臾,四目相对,却只是下意识顿了顿脚步,上下打量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落了座。
似乎,连皱眉都吝啬。
谢鹤逸生得极好,眉目清贵,如今倚坐在这儿,莫名就把那一份矜贵压下去了,眼梢倒是添了惫懒。这样一个男人,任谁都要心动的。
他往哪里一站一坐,淮江六市不知多少名媛仕女卯足了劲儿往他身上扑。
可是外界都知道,谢鹤逸随祖母自幼信佛,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只有孟臾清楚,这个传闻有多荒谬。
谢鹤逸在圈椅上落座后,抬眸,用平静深远的目光注视她。
孟臾却没敢看他,回身坐在鼓凳上,怀里抱着的琵琶遮住了她半张侧脸,只露出下巴颏清秀的轮廓。
苏六爷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弹吧,还等什么呢?”
“急什么?”谢鹤逸拢着眉轻笑,端起手边小巧玲珑的青瓷盏,浅啜一口茶汤:“时间有的是。
苏六爷被呛了句,顾不上恼,轻啧了下,神色颇为玩味地看了谢鹤逸一眼,又看了孟臾一眼。
浸淫商海多年积累下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儿,到底是什么戏码不好说,但李楚明今晚安排的这位琵琶女或许能成为搞定谢鹤逸的突破口也未可知。
试了试音,孟臾就拨开了弦。可惜,起势便暴露了纷乱心绪。
曲有误,周郎顾。
谢鹤逸眉心轻轻拧了下,抬眼看了过来。
以琴谋心。
眼前的弦还泛着流光,孟臾心里的那根弦却已经断了。
但席间除了谢鹤逸,其他人是不可能听出她这样微小的失误的。
孟臾只得继续弹下去,反复的轮抹和摇指从琴弦里延伸出去,撕裂空气,不知有多么触目惊心。
最后一个大音一挑,她用另一只手迅速压住琴弦。
戛然而止,项王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