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外貌不过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此人身上那种的风华。
那大抵是一种……父亲希望从他身上看到的东西。
父亲自小就对他寄予厚望,他识的每一个字都是父亲手把手教的。
那时父亲常常同他道:“总有一日,凌家会在我们父子二人的手上再度发扬光大!”
此次青州事败,父亲定然要失望了。
这念头刚起,他眼底的懊恼尚未散去,胸口骤然一痛。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那人手上的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了他的心脏。
凌若梵不敢置信地瞪着霍珏,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敢杀他!
霍珏望着凌若梵,道:“本官乃都察院监察御史霍珏,左参议凌若梵勾结南邵,伙同大将军秦尤,欲祸乱青州,置青州百姓、大周疆土于不顾。人赃并获之下,此二人却拼死抵抗,不欲回京受审。本官既然身负皇命,今日自是要替皇上依法斩杀逆贼,以护大周边关之太平!”
凌若梵嘴唇蠕动,想扭头去喊身边的暗卫救主,却只看到一张张嘲讽的快意的脸。
胸口雪白的衣裳很快被鲜血染上,“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抬起眼一脸怨毒地盯着霍珏。
他何曾拼死抵抗,不欲回京受审?
分明是眼前这人要趁机杀人!
“你……血口喷人,父,父亲,会替我,报,报——”
一个“仇”字尚且未脱口,一只穿着皂靴的脚忽地伸了出来,将他一脚踹在地上。
暗二冷肃着脸,嗤了一声,道:“你父亲马上就要去大理寺狱了,还报报报,报你个犊子!”
暗二在青州呆了数月,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
且不说他在青州如何将自己当成土皇帝,动不动就要杀人灭口。就凭此次他那首辅爹勾结北狄想暗害国公大人和肃州的百姓,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暗二骂完一句,也不管凌若梵断没断气,转头看向霍珏,道:“霍大人,可要我将此人丢出去喂狗?让他死在这儿,都脏了这块地儿!”
霍珏淡淡摇头,道:“将凌大人的尸首好生保存好,务必要送回去盛京给凌首辅。”
凌叡有多看重权势,就有多看重凌若梵这儿子,甚至比宫里的大皇子还要看重。
大皇子生在宫里,凌叡不曾抱过他,不曾教过他一个字,连话都不曾多说过一句。
凌叡此人寡情,对大皇子,更多的是利用之心,何曾有过什么父子之情。
可凌若梵不同,凌若梵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用足了十二分的心血。
当初卫家遭难,他偷偷派人到青州想要掳走阿姐,不就是想着让凌若梵借着阿姐的凤命,有朝一日坐上那位置吗?
凌叡表面温和儒雅,实则自大狂妄,野心勃勃。但因着自小寄人篱下的境遇,心底始终自卑。
仇视世家,同时又渴望成为世家。
凌若梵与其说是他儿子,倒不如说,是他所渴望成为的另一个自己。
出生在权贵之家,有一个手握大权的父亲,从小便得父亲看重,得世人称颂,鲜花着锦地度过一生后,死后还能青史留名。
七年前,大理寺狱与刑部枉顾都察院的异议,草草定了案,判先太子与卫霍二家谋逆,之后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血洗三府。
如今,他将凌若梵一剑杀了。
远在盛京的大周朝首辅很会便能品味到,那未经公正审判,至亲之人便被匆匆定罪诛杀的痛苦。
杀人者,诛心。
有些事,若不能叫那作恶之人亲身经历一遭。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晓,自己犯下的是怎样的罪恶。
霍珏冷淡地望了眼凌若梵死不瞑目的尸首,拔出他胸口的长剑,大步出了左参议府。
薄光熹微,缓缓驱散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