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以往还从来没有失手过。游离-2(中)29分钟以前像栗野和谢藤这样的人,表达喜恶只会用一种方式:砸钱。这种既简单又直观的方式在富豪圈中备受好评,已成传统。既让他们彼此间很容易就能看清对方的家底如何,也方便他们互相暗中较劲儿。好比栗野的车价位只在几十万刀,谢藤则是几百万,而且每种颜色一辆,就算连续一周都用同一款车,一周内颜色也不会重复。这是谢藤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表达尊重与喜欢的方式,豪华的婚礼则是他对喜欢的女人表示尊重与喜欢的方式。这就是栗野和谢藤的生活。他们,不,至少栗野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如此贫乏的继续下去,直到走上谢藤口中的“老贼”一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如果临死前没有遍布全球的私生子女与私生孙子孙女,也没能占据新闻八卦版头条,他就要狠狠唾谢藤一脸老痰,骂他是个自以为是的骗子。可惜,谢藤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栗野呆滞地看着新娘与牧师无劳无功地挣扎;盯着悬挂在自己头顶上那双底部中央有工匠篆刻签名的皮鞋;往上是雪白的西裤脚妥帖的同样出自于手工裁剪及找不到任何瑕疵的针脚;加之贴合背部与肩部线条的同色系衬衣与西装上衣……谢藤其全身上下的昂贵程度,已经够买一套乡间别墅,更不用说是租用远在苏格兰的花园古堡、用自己的私人飞机来回接送新娘的亲属以及新娘那身婚纱和首饰的价格了。谢藤对自己的婚礼下没少砸钱,对那位“灰姑娘”也是,显然非常期待这场婚礼。可他却在宣誓前自杀了。目睹谢藤上吊全过程的栗野不合时宜的想了许多,并及时想起曾看过的某常识:人上吊后会出现大小便失禁的情况。栗野陡然惊醒,连忙向后退开数步。常识也诚不诳他,若非他闪避及时,就要被淋个一头一脸。选什么死法不好?栗野心情复杂地看着“曾经的好友”沾深色污迹的裤腿,决定以后无论怎么死都不能选上吊,否则这种毫无尊严结局肯定足以把他气活过来再重新死一次。别人忙着尖叫的时候,栗野却掏出了手机。可惜他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般冷静,直掏了三次才勉强用颤抖的手指捏住手机。他没有立刻报警,而是优先查看了财经版新闻,反复确认是否有谢藤家破产的消息,然后才报警。其实就算他不报警,以现场直播的传播速度,警察也早已经出动了。谢藤此前取消了所有的“聚会”,突然“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已经长达四个月了,要不是这场吸睛度极高的奢华婚礼,他恐怕都要被圈内外的人彻底遗忘了。栗野迟来地意识到某种违和感,开始环视四周,试图找到谢藤的直系亲属,可惜除了露台上那位没来得及在众人面前成为谢藤夫人就变成未亡人的年轻小姐,人群中根本就没有谢藤那些传说中来自“小联合国”的家人们的身影。对了,栗野的大脑在经过漫长的3分钟后,终于恢复了正常水平的思考能力,想起来听谢藤提起过这完全出于他个人意愿的婚礼。因为新娘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跟他有背景和家庭差距,因而既没有得到他父母的认可,也没有得到祖父母的祝福。他的家人可能根本就没有来参加婚礼。没来是对的。否则就必须亲眼目睹童话式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忽然走错了片场,成了惊悚的悬疑剧。简直十分尴尬。栗野也觉得十分尴尬,他不懂为什么好友的尸体就悬挂在他头上,他却能逐一分析目前的状况,甚至还能在报警时简要的说明了现场的情况与位置。花园古堡附近停满各路名牌超车,早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就连不远处的停机坪都被各路私人飞机占满。急救直升机花了十多分钟抵达,警察花费大约二十多分钟才排除万难赶到,宣誓用的露台距离一楼地面落差将近六米,白色幔布却不足两米长,目测悬挂在半空中的尸体脚部距离地面至少还有三米,使得没有相应装备的警察与急救人员就此陷入分歧。有警察提议从露台上割断布帘,却被救护人员阻止,因为他们没有能承受尸体落地质量的缓冲垫,如果就这么割断,恐怕会让死者尸体损毁,到时候可就不太好看了。最终,大家只能等待备有升降梯的消防车抵达,才把悬在半空中的尸体“完整的”放下来。此时距离新郎缠住脖子并翻出露台,已经过去半小时,尸体身上量身定做的白色西服依旧妥帖,雪白的皮鞋也保持闪亮,但穿着它们的人的气管却向下凹陷、颈骨整个歪向一侧,自然已经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31分钟以前“看来你的重建技术退步了。”长惟当然不会错过大肆调侃闻哲的时机。“把算法同步给我。”闻哲重复道,“我会想办法补救。”长惟则表示:“你以往还从来没有失误过,看来并不明白关键是什么。”“是什么?”闻哲一愣。“已经归档的案子,无论被调查对象的生死,都无法再度使用算法同步,自然也就没有前往该时空的锚记节点。”长惟抱歉地看着闻哲。“锚记和节点是两个概念,”闻哲异常冷静地反驳,“到底是无法定位,还是无法同步?”“奇怪,你居然既不惊慌也不上当?我还很期待你把我的桌子也踢出去,方便我换一张新的呢。”闻哲的平静反应让长惟觉得无趣透了。闻哲:“……”长惟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不慌不忙道:“‘归档封存’的前提下,就算我给你同步算法,也无法标定锚记。”没有锚记,等同于未必能精确定位到某个时空点。“你根本无法回到他没有转化为造物主级前的节点。”长惟说,“即便能,也无法改变这个既成的‘实事’。因为以我们认知来看‘过去’时,他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了。只有那些信仰虚无主义的白痴,才会觉得凭一己之力能改变‘过去’。而那些否定‘现实’的人,根本就抵达不了我们所在的‘未来’。你知道的……”长惟的话让闻哲再度陷入沉默,前者知道后者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历史是必然进程的单一路径,”闻哲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常,“从不多元,也不可改变。只有人可以。”但时间并非以线性排列,更不存在平行宇宙和多时空。因为时空本身从不驳论,驳论的是“就像你能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的言行举止等细节,推断出其来自不同时代,”长惟说,“我们能改变的也从来不是历史,而是历史中那些‘无名者’。”闻哲颔首。但……29分钟以后游离-2(下)英国警察的能力向来是欧洲人最爱的笑话之一。就算在苏格兰也不例外。除非苏格兰场出面。仅有两人的警力并不能做什么,只是简单地查看了一番,就迅速做出了判断。“请节哀。”“是自杀。”光头警察与过胖的搭档先后对快哭晕过去的新娘未亡人说了两句无数人亲眼见证的废话;未亡人当即白眼翻到后脑勺,直接晕死过去;牧师一边说着“阿门”,一边及时接住了未亡人娇小的身躯并附送了一句“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最需要保佑的那个人已经正式进入了死后僵硬过程;黑色装尸袋抓紧时间登场,熟练的医护人员把遗体装进去,准备带走……“等等。”这时候,终于有人从人山人海中披荆斩棘成功。“他没有理由自杀。”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牧师、众宾客以及栗野都整齐地看向那位本该含蓄的东方人,以十分不含蓄的英文道:“我怀疑他是非正常死亡。要求警方走尸检程序。”29分钟以前“长惟,”闻哲说,“请把算法同步给我。别让我说游离-3(上)就像谢藤认定栗野一定会成为“老贼”一样,栗野也认定谢藤是绝对不可能会自杀的人。不仅因为他身体健康又很有钱,还因为在栗野看来,谢藤是一个从来不会让自己无聊的人,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去学那么多门外语?要知道语言学可是公认的与艺术并列的、为最特殊的娱乐消遣。在栗野看来,有那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包养一堆漂亮的小明星,做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即便遗书出现,闻哲依旧坚持谢藤是死于非命,要求法医解剖详查。外勤警官双煞般瞪着闻哲,不止不同意他的看法,还把他当做一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他们坐进警车,发动引擎,准备离开现场。闻哲毫不犹豫地跳到刚疏散出的道路正中央,挡住警车和载着尸体的救护车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