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巧,像是不值一提般,跟在身后的谢景动作一顿,盘着手里玉佩的动作加快了两分。
在玉佩被磨出火星之前他止了手,也把喉咙里的话咽下。
他没说话,转而看向室内。
屋子小,却有所有必要的东西,也只有这些必要的东西,一眼便可以看到头,还可以看到仍放在窗边的光下的话本子。
这就是这个人住的地方。
尘不染在桌边一侧坐下,随手扒拉了下乱糟糟头发,撑着脸侧咳了两声,问:“你来这里作何?”
谢景拿出一件墨色鹤氅披人身上,四下看了几眼,终于找着了梳子,拿了过来,道:“我专程从魔界赶来伺候你的。”
“这头发乱得。”他伸手握上白色发丝,道,“我就是伺候你的命。”
尘不染笑了下,满口应下:“确实。”
谢景也笑,但脸上没多大笑容,垂眼看着手中握着的雪白发丝还有发丝之下的脆弱脖颈,半天没能有任何动作,之后回过神来,这才开始重新梳发。
比起伺候人,他更像是被人伺候的命,从未动手干过这些事,做起来时无比生疏,白色发丝在宽大手掌中穿过又滑下。
生疏,但也过得去,他放缓了力道,至少没有扯伤任何一根头发。
百年前修真界总有传言,说魔族圣君总被剑仙压一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算不得假。
有人天生热爱劳动,尘不染也不劝,只提醒了句:“梳了多半是无用功。”
谢景听见了,但没应,仔细梳好了每一根头发。
过程漫长,尘不染还中途起身去拿起了自己的话本子,摊在腿上继续看。
他没半路跑掉已经是极为给面子。
三千白发如飞瀑般垂下,蜿蜒委地,和深色地板形成鲜明对比。
大功告成,谢景收了手,侧身看向身下人,问道:“一百五十三年,怎的不来找我?”
尘不染揉了把头发。
然后谢景就看着他这头发以一种快得诡异的速度迅速变乱。
和之前相比,只能说乱得各有千秋。
谢景:“……”
注意到旁边人的视线,尘不染闲闲翻了页话本,表示自己已经提醒过。
模样变了很多,人还是那个人,说话一点不留情。
谢景坐下来,黑色长袍委地,倾身弯腰碰过麻布衣裳。垂下眼,他问:“怎的穿这些,可还习惯?”
尘不染看样子穿得挺习惯,自在看着话本子,顺带握拳咳了两声。
他声音轻,每一声却像是砸在人心上。
像是想起了什么,尘不染抬眼,问道:“你真把栖霞峰那桃树拔了?”
他说:“你瞅不惯我也别拿我树出气。”
轻松被扣了顶瞅不惯人的大帽子,谢景失笑:“没拔,谁敢看不惯你。”
尘不染不置可否。
谢景转头看了眼窗外远山间缭绕雾气,问:“怎的不回你那栖霞峰?”
尘不染慢慢翻了页话本子,只道:“这里清静。”
“魔界也清静,不如去我那,”谢景道,“你住的地方一直给你留着。”
尘不染笑了下:“留了百多年?”
他很显然没信,也没打算去:“你那边暗无天日的,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