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奚玄卿恍然失神。
玉宸宫外又茫茫然飘起大雪,直通向九千天阶。
脑海里,闪过那日的画面。
白雪冰阶上,覆满灼烧疤痕的足踝上拴着一根纤细红线,穿着金铃铛,只是红线颜色斑驳,铃铛声也不脆,像血污染过,像喊哑了的嗓。
那么旧,都不舍得丢掉。
想必红线另一头拴着的,便是那小妖怪要找的人吧?
可惜了,认错了人。
小妖怪眼神不好,脑子也不聪明,偏就胆子忒大。
“我瞧着秦狱司颇为能干,自他上任的这些年,天狱的事就不怎劳烦你操心了,你这罪案卷宗……”巽何顿了顿,又往那批着朱砂的罪案上瞄几眼,“是那小妖怪的吧?”
天狱每日都会有新的妖犯关进去,来了个小妖怪而已,原是惊动不了醉心医道的巽何上神。
栖梧殿的那位提了人,僭越审讯,又惹得奚玄卿代为受过,这事在九天境都传开了,巽何想不知道都难。
再细细一琢磨,更是了不得。
那小妖怪犯的罪罪恶滔天,却很难定性,天条律法中,也没哪一条对“扰乱历劫神祇的情劫”一事,作出明确的罪惩法则。
因而,奚玄卿才亲自定刑。
奚玄卿会如何判罪,罚那小妖怪如何偿罪?
又不过半盏茶,天狱忽然传来急报。
说是九方上神亲自去了趟天狱,将那小妖怪提走了。
“嚯,”巽何吃了一惊,咂舌道,“这小妖真是本事,怎的又惹了九方遇?他不是还在闭关吗?”
奚玄卿手腕顿住,笔尖朱砂滴落,罪案洇出一滩血红朱渍。
巽何道:“我想起来了,今晨我去了趟司命殿,司命倒是跟我提起过,九方遇那一趟凡尘劫历劫失败,二度历劫都是遭同一人毒手,心绪大恸,修为尽失,这司命的疯病还没好呢,愣说大司命不在,他做不了主,这九天境哪儿有什么大司命啊,我说他臆症又犯了,要给他把脉,配点药治治,险些被他赶出来。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再安排九方遇三度红尘劫呢,否则,慢慢闭关,这修为得猴年马月才回得来啊?既然那小妖怪就是始作俑者,如今被关天狱,没他捣乱,我看九方遇这第三次红尘劫稳能过。”
“未必。”
奚玄卿焚了那页写毁的字,捻来纸重新落笔,字字稳健,飘逸劲俊。
“心结不解,劫难安渡。”
巽何笑道:“何解?”
奚玄卿对那来禀的天狱兵卒道:“九方上神身负神职,提妖犯并无僭越,合理合规,告诉秦狱司,让他嘱咐九方遇注意分寸,别叫他将人弄死了,明日再遣人将妖犯押回天狱。”
狱卒领命去了。
巽何瞠目结舌:“九方那脾气……你和那小妖怪有仇啊?凤翎提人审讯,你还不赞同,这又是……”
“不一样,凤翎并无神职,不该插手公务,九方遇有神职在身,按规矩他可以提审妖犯。”奚玄卿落下最后一笔朱砂字,便将这小妖的罪罚给定下了,“九方遇是苦主,那小妖若要偿罪,从他开始也不错。”
“九方遇那性子……”巽何蹙眉,摇了摇头,叹道:“我当你有了凤翎之后,多少沾了点人情,如今……倒是我错眼了。”
奚玄卿不解道:“我惯来如此,谈何错眼?”
“……”
“得,是我误解了。”
石头做的人,成了神,他就是规矩本身,同那冷冰冰的天条狱律没什么区别,凤凰心里里外外地搁,他也还是个石头。
白白长了一副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