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奕沉吟了一会儿。
他一面想着,一面将铁熨斗放回炉子上,然后熨好的衣服规整地叠在一旁。柏灵这时才看到,原来木桌上垫着家里已经不用的被褥刚好被柏奕拿来当熨衣服的棉垫了。
他轻轻抖了抖另一件待熨的长衫,再次将衣服铺开在桌上。
“我觉得不会吧。”柏奕开口道。
“为什么?”
柏奕弯腰拿起了熨斗,还是像先前一样,波澜不兴地低头干活儿。
“按说,撞上的东西越是强硬,撞击越是激烈,人就会越明白自己不想变成什么样子,这种‘不想’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对吧?”
柏灵怔了怔,微微歪着头想着。
“不过我怀疑,大部分人可能都没有这种碰撞的机会,因为要直面这种冲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柏奕手里的动作随着他的思考而慢了下来,“有时候,为了能舒服一点,人会忍一忍让事情过去。可能我们选择忍耐的那些东西,才会慢慢变成我们自身的一部分。”
说罢,柏奕放了熨斗,“你觉得呢?”
“……好像也是。”柏灵郑重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柏奕笑了笑,“那现在睡得着了吗?”
柏灵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穿过屋门外细密的雨帘,过了一会儿,又歪头看着柏奕的手,“……我继续在你这里待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啊。”柏奕理所当然地答道,“这是在家啊,你想待哪儿都行。”
“嗯。”
柏灵还是像先前一样,抱着膝盖在椅子上坐着。
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然看着柏奕继续在旁边来来回回地重复着熨烫的动作。
她忽然觉得,也许只要柏奕还在身边,自己的坐标就不会丢。
……
夜更深了。
慎刑司的另一处地下,行了一整晚刑的刽子手已经累了,几人看着时辰,约定明日一早再来开始第二天的活计。
被吊在铁链上的女人,已经认不出容貌。
凌迟之刑很有讲究,第一刀剜在心口,以此处的肉祭天;第二刀剜在前额,将一整块额上的头皮耷拉在眼前,挡住犯人的视线。
这全程一共3600刀,从胸膛起刀,每一片宛若指甲盖大小,第一夜先走了三百余刀,刀尖所及之处,宛如覆上了一层深红色的鱼鳞。
在一片静寂之中,一道脚步声清晰地从正前方传来。
这脚步沉稳,有力,必定是强壮的男子。
林氏已经记不清活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却仍能听见这声音。
那人走到林氏身前,径直翻起了遮挡着她眼睛的头皮,一阵剧痛之中,林氏看清了眼前人他身着飞鱼服,腰间跨着绣春刀,只是那双眼睛……
那双冷漠的眼睛,可能比此刻的她更像一个死人。
她隐隐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悸动。
韩冲也望着眼前不成人形的女人。
“你是……”林氏挣扎着问道。
“你做得很好,到现在也没有和外界透露半个字。”韩冲薄唇轻启,声音如同轻薄的风,“明公很欣慰,也很记挂你。”
林氏的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
那双已经布满了血丝、流干了眼泪的眼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几分神采。
她目光盈盈,又很快黯淡下去,轻声道,“我……我已经……不值得……再救了……”
“是,”韩冲点头,“所以明公让我来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