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守中和孙北吉也从三希堂中离开的时候,大约七八个脸生的宫人,在启泰帝贴身太监的带领下与他们擦身而过。
张守中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些人一眼,直到孙北吉喊了他一声,两人才拾级而下。
总的来说,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启泰帝也保持了他一贯的作风,在从善如流这件事上毫不马虎。
启泰帝留给了两人一道圣旨,让礼部从即日起立刻着手准备陈翊琮的登基事宜,不要留空档,在他死后,一切丧葬从简,也不要再劳命伤财。平京各部,大周各州府,不得以新皇驾崩的名义,行任何铺张奢靡之事。
所有的财力、物力,在这个时刻,都应当向北境倾斜。
在当众宣读了这道圣旨之后,三希堂前的朝臣也散去了这是启泰帝的意思,在人生最后的一点光景里头,他只想自己的院子静悄悄的,不要有任何闲杂人等。
朝臣们跟从着孙北吉和张守中离开了这间院落,去到左掖门等候。
如果皇帝今晚死了,那么他们今晚哭丧。
如果皇帝今晚没死,那么他们明晚再来。
不久前众人为建熙帝哭丧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才一个月不到,启泰帝就撑不住了。
只怕大周还有许多地方,连建熙帝去世的消息都还没来得及传达……
这权力的更迭竟是如此汹涌激进,实在令人难以预料。
转眼就到了后半夜。
甄氏和陈翊琮都再次回到了启泰帝的床前,只是启泰帝如今已经再睁不开眼睛,他的脸变得像纸一样白,嘴唇也慢慢转为绛紫色。
甄氏端着清水,是不是用干净的手帕沾一些水去润湿丈夫的嘴唇,以防止它们因为干燥而起皮开裂。
除了这些,她再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快要到丑时的时候,启泰帝又开始做起了噩梦,惊醒又睡着,惊醒又睡着,甄氏按照他的吩咐,在三希堂里点满了蜡烛,将这个朴素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直到这时,甄氏才忽然留意到,陈翊琮的脸看起来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上唇和下巴上,开始多了一些细微的绒须。
这些日子里,甄氏与太子几乎只能在清晨或夜晚短暂地见一见,还从来没有留心到这个细节。
“母后为什么盯着我看?”陈翊琮感受到了甄氏的目光,有些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你开始长胡子了啊。”甄氏轻声道,“真是……长大了。”
陈翊琮两手摸了摸嘴,他最近确实是也发现了这一点,但这些胡子刚刚长出来,还很软,颜色也浅,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开始修容的时候。
再者说,他也没有心情、没有时间去打理这些事。
按大周的礼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也好胡须也好,原本都不能轻易刮剃,不过这条规矩又让位于另一条更大的规矩倘若父亲还在世,那么儿子就不得蓄须,必须勤加刮剃,以示对长辈的尊敬。
所以有人二十出头就一把美髯,有人四五十岁还嘴鬓光洁。
“……可我觉得自己还差得远。”陈翊琮低着头说道,“我明明还……什么都不会。”
“想想你皇爷爷。”甄氏轻轻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他当年登基的时候,处境和你一样的难……他也会在天上看着你,守着你的。”
“如果将来……我也犯了什么大错呢?”
“人不可能不犯错,皇帝更不可能不犯错,犯过一次,记住一次,不要让死去人白白流血,能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陈翊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