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原君着实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个太医院的小小医官逼问自己的本名。
“没有名字”是真的——他出生时建熙帝亲自来沁园看过他,并留下一道旨意,不得给这个孩子起名。
衡原二字是他父亲的封地,也是后来下人们传起来的名讳。
“真的没有名字。”衡原君轻声道。
他有些徒劳地想,果然还是应该带上一个能镇得住场的仆从出来……现在这场景,只怕眼前的医官要误以为自己是在有心刁难了。
但这样的宫闱秘事,又实在不是能开口解释得清的。
“那你的父母兄弟私下里喊你什么?”医官看起来有些生气了,“难道也是直接喊你的号吗?”
衡原君微微垂眸,父亲喊自己什么……
这样的陈年往事,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过了。
在仅存的一点印象里,他还记得一点大周先太子的残影。
被建熙帝幽禁在沁园之中的父亲;
日日服药但身体每况愈下的父亲;
经常长吁短叹但又沉默寡言的父亲……
父亲喜欢弈棋,痴迷弈棋,偶尔精神好的时候,父亲会站在屋门口,对着院子喊他的名字。
等到自己跑到父亲跟前的时候,父亲会将自己抱起来,然后问,“好孩子,今天下棋吗?”
“……书白。”衡原君轻声开口。
等医官问清了是哪两个字,他忍不住抱怨道,“早说嘛……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摆谱的呢?对了,你姓什么?”
“陈。”
医官手里的笔停了一下,而后脸上的不快很快淡去,他轻咳了一声,不再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把表格里的信息收集完了。
医官转身要走,衡原君忽然喊住了他。
“这墙上的字,也是柏大夫的吗?”衡原君轻声问道。
“嗯,是。”
“为什么要写这个?”衡原君再次望着那副字,“大夫的房里,不是应该挂些‘药到病除’‘悬壶济世’的话吗。”
“本来是挂着‘妙手回春’的,”那医官答道,“但柏大夫说他没那个本事,就换了。”
衡原君怔了一下,但又很快沉眸,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你休息吧,等天亮能探视了,我们会来喊你的。”
“辛苦。”
年轻医官答了一声不客气,而后从外面把门带了起来。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衡原君却睡不着了,他在那副字的对面坐了下来,久久望着它出神。
他说不出是哪里引起了自己的兴趣,但他忽然在这副字里看见了几分自己。
说起来,虽然他对柏家一家的前尘往事都已经非常熟悉,但他其实还从来没有见过柏奕其人。
倘若日子能再往前推一推,他倒是真想和这个年轻人聊一聊。不过这阴差阳错的……应该是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
次日一早,韩冲慢慢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