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道:“很香。”
杜长卿一直盯着她动作,见她夸赞,适才得意开口:“废话,自家做的当然比那什么医官院做得好。我就说了,那皇城里也不是什么都有的!”
阿城撇嘴:“不信。”抬手倒了碗青梅羹推到陆曈跟前,仰头好奇问道:“陆大夫也给我们说说医官院什么样子呗。里头的床软不软?你们每日吃什么?那些大人平日里用什么香?有什么乐子事听听?”
杜长卿一巴掌拍他头上:“你就知道乐子!”
阿城捂着头怒视他:“东家,苗叔说了打头会长不高的!”
小孩儿心性总是好奇,陆曈笑了笑,一一耐心地答了。
话毕,众人纷纷点头,陆曈还想问问仁心医馆近来如何,才一出口,杜长卿便拍胸脯说了起来。
“……那当然是好得很了。虽然你不在,医馆每日照旧热闹,老苗按你方子做得那方新药卖得好,进项多得我都不耐烦记账。”
“……前几日屋顶漏雨,找来人修了修,觉得这铺子也有些年头,放药窄得很,想搭钱再往旁边扩扩。你回来得正好,替我瞧瞧扩多大合适?”
“……老苗?老苗如今不得了,他长得老,怪会唬人的,说实话,来找他瞧诊的人比你当初在的时候还多。可见老树皮也能有再一春。”
“银筝就不提了,吃我的住我的,脾气还大,说两句还常不乐意,要不是你的人,我早就好好教训她一番,教她知道什么叫尊重东家。”
“……阿城过了年也不小了,银筝平日里教他识字什么的,我估摸着要不行也学吴秀才,让他上上学堂,万一考中了,我就能多个当官的儿子孝敬,享享清福……”
“反正一切照旧,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你要是在医官院干不下去了还能回来。看在咱俩以前的交情上,东家施舍你个坐馆大夫当当……”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其间夹杂着阿城的打断和苗良方的反驳,抑或银筝的讽刺,略显嘈杂,却又如这四月春日里照在人头顶的日头,暖洋洋晒得人安心。
这顿饭吃得很长。
杜长卿又是第一个醉倒的。
阿城扶着大少爷提前回家去了,免得又如新年时分般吐得满地都是。苗良方倒是还想和陆曈多说几句,奈何前面铺子有人来瞧诊,耽误不得,便也只能先去瞧病人——没了杏林堂,西街独一家的医馆就显得珍贵起来。
陆曈和银筝把院子里的残羹剩炙收拾干净,又坐着歇息片刻,日头渐渐西沉,医馆门口的李子树被晚风吹得“唰啦啦”作响,霞色斜斜照过房瓦,铺满整个小院。
夜快降临了。
银筝陪着陆曈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直到前面苗良方进来催促,说天色晚了要关门,让银筝去前头清点今天剩下的药材,银筝才先出去。
院子里便只剩下陆曈一个人。
霞光晚照,日头落下,渐渐光线暗了下去,天却隐隐亮了起来,银蓝长空上出现个浅浅弯月,薄薄的挂在梢头,随着天边的浮云聚散微明微暗。
陆曈低着眼坐着。
她在医官院呆了几个月,每日给人行诊、做药,采红芳絮也好,给金显荣施针也好,内心总是无波无澜,似汪死水。
然而一进仁心医馆,便如这死水也得了一丝生机,那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宁静,仿佛风筝在漫无天际的长空与人间得了一丝细细的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彼此牵连。
身后传来响动声。
银筝挑开毡帘,外头的风便顺着帘子穿来一隙。她走到院中梅树下,将挂在梢头那盏红纱提灯点亮,小院就有了点金红色的光。
苗良方跟在她身后:“小陆。”
他踟蹰着,扶着拐棍的手紧了又松,银筝看看陆曈,又看看苗良方,倏地一笑:“厨房里还有些药材,我先过去收拾一下,省得夜里被老鼠抓了。”
话毕,自己端着盏油灯走了。
苗良方松了口气,拄着拐棍一瘸一拐走到石桌前,在陆曈对面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