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始之血如长江大河般汇向了苏午的躯壳,在他体内奔流不休。古老、深邃、悠远的气息从苏午身上散发了出来,那浩浩汤汤的故始之血,仿佛化作了积淀着人道文明的长河,它蜿蜒于苏午周身内外、血肉性灵之间,并最终汇入了苏午血肉性灵中央之中——他没有了五脏六腑,体内更没有了人道之轮的存在,自身本已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但是,随着滚滚故始之血汇集在他的血肉性灵中央,那原本应当坐落着他的‘元根’的空白区域内,倏忽之间浮现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孔,而苍白脸孔之上,并没有五官的存在。苏午观见那张空白脸孔,便知道了它的根脚。这张空白脸孔,即是他根据元皇符箓最终修炼而成的‘元皇脸’。元皇脸高居于其上,一缕缕故始之血一遍一遍地冲刷着那张元皇脸,使它弥生出密密匝匝的血管,向四周蔓延,最终长成了一张完整的人皮。人皮虽然完整,但十分干瘪。它在苏午的血肉与性灵中央,堆叠成了苍白的一团。而汹涌而来的故始之血,仍未停止对这张完整人皮的浇灌,伴随着故始之血一遍遍地浇灌、哺育,完整人皮之内,又有一副完整的人骨长了出来,这副莹白如玉的人骨之上,散发着‘元皇骨’的气息。元皇骨支撑起了苍白的人皮,苍白人皮由此变作了一个骨瘦如柴的‘人’。故始之血在苏午的体魄内外、血肉性灵以及这骨瘦如柴的‘人’之间来回奔流着,‘元皇五脏’的气息开始在那个骨瘦如柴的‘人’一身元皇骨内定格,化为五道根种,汇聚着故始之血。在故始之血的滋养下,五道根种长成了苏午这重生的‘元根’的五脏六腑!脏腑一定,元根皮膜之下,血肉自生!他的元根在这一瞬间变得饱满,形容面目与他别无二致!因为失却人道之轮、五脏六腑,而跟着散失了自身元根的苏午,在如今终于重新塑造出了自身的元根!然而,他体内元根的变化仍未停止——一丝丝雪白色、微透明的发丝从元根耳后长了出来,元根胸膛微微起伏着,便有一阵阵来自冥冥之中的呼吸声,在苏午耳畔不断响起。同时间,元根的脚下,一道影子蜿蜒向前,浮游进了天地之间无形无色却无处不在的浩渺元河之中,那道影子一刹那就穿过了这本也不分彼此的元河大海,越过空明元河上漂浮的一道道舟船、一片片洲陆——那一艘艘穿游元河的舟船之上,撑船人的气韵冥暗晦涩,他们安住了‘现在’,同样亦贯穿了过去未来;那一片片横亘元河的洲陆之上,耸立着一道道接天连地的身影,他们可以存在于某一个刹那,亦可以贯彻每一个时刻——光阴在他们身上,不再如长河一般线性流淌,而是抟转成了一个个‘圆’。所有的光阴,皆在围绕着那舟船上、洲陆上的身影转动!舟船上、洲陆上的身影,已在‘彼岸’!但是,那自苏午元根脚下蜿蜒而出的影子——这道沉寂了太久没有动静,几于苏午无用的故始祭痕-故始之迹,它穿过了一片片洲陆、越过一艘艘舟船,仍在不断向前——它想要直接穿出这片无边大海!而元河大海本无边际,又如何能够逾越?是以,它穿游至所有彼岸都难以企及的位置之时,又倏忽向后蜷缩,一路蜷缩回了苏午元根的脚下。而它最终游行到的那个位置,则成为了苏午的‘道标’。这个道标,预示着苏午最终将能抵达的层次——那所有彼岸都无法企及的位置,那只有寥寥几道深沉形影的空明大海之上,那最临近无边际的元河‘边际’的方位,即是苏午未来最终停靠的方位!“三不在……”苏午看着蜷缩回脚下的故始之迹,他已然知道故始之迹最终停留的位置,究竟是怎样的境界——那‘不在此岸、不在元河、不在彼岸’的三不在之境!但是,此‘三不在’之境,实在出乎苏午的预料,令他大失所望!三不在,最终也不过是超脱了所有的彼岸而已,但依旧难以完全脱出元河——在他的想象之中,真正的‘三不在之境’,应当已然彻底跳出元河才对!苏午心念飞转之时,位居他血肉性灵中央的元根眉心处,忽然张开了一只竖眼。苏午眉心处,故始祭目同时张开来——种种故始祭痕、元皇修行,令苏午的元根与苏午本身开始叠合!他空荡荡的胸腹腔中,出现了五团元根带来的脏腑,每一团元根的脏腑中央,那构成脏腑的根种,即是一缕恐怖凶绝的诡韵——这五缕诡韵,分别来自想尔、女娲、鬼佛、三清之魂,以及那至今只与苏午显露出稍许因果勾连的‘雷祖’!“元根落下根种于我躯壳之内,我便能收摄此五尊厉诡的死劫诡韵,及至残肢,来重构我自身的五脏六腑了!,!只是,收摄五尊厉诡的死劫诡韵之后,便能使之长成我体内的五脏六腑么?此中或许还缺少一个关键步骤……”苏午眼中浮光飞掠,眉心故始祭目扫过身畔的帝辛。故始祭目映照之下,他看到帝辛的身形倏忽透明,在其透明色的五脏六腑之间,有一颗正被一道道天帝玦‘啃咬’着的紫红色心脏——妖冶而尊贵的紫色化成了那心脏上跳动的血管,苏午只看一眼,就知道今下想尔的死劫诡韵,正寄附在帝辛的心脏之上。他对此其实已有预感,是以只看了帝辛一眼,便转开了目光,循着心中忽然而生的触动,朝自己脚下看去——月光从恢复平静的天穹中洒落下来,在地上留下了苏午与帝辛的影子。苏午借助故始祭目,在自己的影子里,看到了那座由泥巴堆塑、外墙留有火焰熏黑痕迹的小庙——故始人庙。他见此而心生恍然。——或许,收摄五尊厉诡的死劫诡韵之后,还需要经过对故始人庙的祭祀,方才能使五尊厉诡诡韵死劫,真正转为他自身的五脏六腑!收回看着自己脚下的目光,苏午与帝辛相视,他面有歉意,同帝辛说道:“大王所赠‘故始之血’,使我收获颇多。先前我忙着消化故始之血带来的收获,忽略了大王,请大王勿要因此责怪我。”辛闻言,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苏午在自己身畔坐倒,说道:“那自天外而来的蛇影,已将寡人苦心凝聚的大商人道气数彻底抽碎了。”“但您后来又将破碎的人道气数再度聚拢起来,重铸了人道之鼎。”苏午与帝辛对视,他看到了帝辛眼中深深的落寞,他想要安慰对方甚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重铸之后的人道之鼎,还是从前我大邑商的人道之鼎么?”帝辛释然地笑着,“您应该看得更清楚,自今日之后,神器必然更易,执鼎者大约不可能是成汤后人了。那自天外而来的一道蛇尾,可以轻易打碎大邑商自先祖至今的所有积累……而寡人亦在大邑商人道之鼎破碎之时,看到了寡人自己……”苏午眼皮一跳,沉默了下去。他深知帝辛所称的‘看到自己’,究竟指的是什么。如今留在想尔因果世界之中的帝辛,终究只是真正纣王的一道留影而已,在女娲插手进因果世界之中的时候,便致使这重因果世界底层因果之网出现了破裂、漏洞——而只是一道留影的帝辛,便借着因果之网上的无形漏洞,与真实的自我完成了一次‘对视’!尤其是——自女娲涉足想尔编织的因果世界之中后,想尔收束此间因果,困杀苏午的步伐必然加快,而它将最主要的手段都留在了帝辛这个直接与天庙相连的商朝君王身上,可以想见,它的死劫诡韵在此后必将爆发得更加猛烈,将帝辛越发地‘异化’,最终使得帝辛再不是从前的帝辛!当下,想尔死劫诡韵只是攀附缠绕在帝辛的心脏之上,这是苏午取得想尔死劫诡韵的最好机会。帝辛现在更是心气颓靡,实力大损,苏午在此时取其心脏,禁锢其上想尔死劫诡韵,更加轻而易举!但这样事,实非苏午所能为。“寡人由始至终,皆逃不脱这天地的禁锢。世间万类生灵,又究竟有哪个能跳脱出这天地的网罗?”帝辛叹息着,将目光投向了苏午,他虽只是与真实的自我短暂地对视了刹那,但哪怕只是这一个刹那,亦足以让他生出种种感悟以及预感了,“但即便如此,又怎能因为天地广大,就停住脚步,不去探究天地的边界呢?祖甲若依循成汤旧例,行兄终弟及的继承制,而不是改作今时嫡子继承之制,那大邑商就只不过是一个强壮的部落、氏族罢了,而不是发展成为今时的大商王朝。寡人承位,如不竭力废除人殉,减少对天庙的祭祀,天下人便都要沦入万丈深渊之中,彻底沦为神灵的食物了。天下之间,终究有比寡人更英明强干的人存在。寡人做不成的事情,后人前仆后继,或许能够做成。您就是‘后来人’罢?”苏午轻轻点了点头。辛眼神笃定,接着道:“寡人已经有所预感——寡人或许活不了多久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纵然除去了妲己,但是妲己背后的天神,却依旧毫无损伤。而寡人背负的天帝诅咒,从来没有消减过一分。这副残破身躯,就这样沦灭在泥土里,实在可惜——后来人,你需要寡人身上的甚么,寡人都许诺给你,赠送给你了。送你做垫脚的石头,它也总算有些用处!”帝辛说话之间,簇拥在他身周的那一道道天帝玦加速转动起来,聚集在他的胸腹之上,扒开了他胸腹上的一道道伤口——透过那些伤口,苏午甚至能看到帝辛胸腹内的五脏六腑!这样的疼痛,辛早已经捱过许多岁月,但每次这般疼痛来临之时,他额头上仍忍不住渗出细汗,煎熬至极。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苏午看着帝辛胸膛上的创口,那颗缠绕着想尔死劫诡韵,及至种种因果的心脏,已经近在咫尺。“大王而今可是已经自暴自弃了么?”苏午抬眼看向帝辛,忽然出声说道。辛摇了摇头:“寡人的结局已定了。”“假若因看到结果,便颓靡志气,又怎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英雄呢?”苏午又道,“更何况,您的结局已定——但您的敌人,结局却始终未定啊。您今下分明有机会奋起反抗,纵然无法改变自己的结局,却能定下敌手的结局,这样的机会,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它就摆在您的眼前,您却视而不见吗?”帝辛垂下头颅,沉默不言。“这施加于您身上的天帝诅咒,我也有办法助您暂时压制。”苏午看出帝辛已经被自己说动——商王本也不甘心就此无声无息地沦灭入尘泥里,他继续说道,“假若大王能得一时完整之身,不受天帝诅咒影响,您又是否有勇气,向那些禁锢了您一生的敌人奋起一击呢?”“若有那样的机会……”帝辛抬起头,眼中光芒灼灼,“寡人誓要掀翻天地!”“君子怎能不成人之美?”苏午笑了笑,他伸手向帝辛的胸膛——他体内的‘天道之轮’,轰隆隆地转动了开来,苍青之色的轮脉在他身后一圈圈盘绕、膨胀、扩张,最终囊括了这片天地!而他的手掌按在帝辛胸膛之上,却并未摘取帝辛胸膛中的那颗心脏,而是将那些盘绕在帝辛身周的一重重天帝玦,尽数牵引向了自身!轰隆隆!天道之轮缓缓转动。一重重天帝玦,化作了无数天帝化身,竞相投入苏午背负的天道之中——他背负起了帝辛的天帝诅咒,亦令自身体内本已膨胀得无以复加的天道之轮,彻底与想尔掌握的天道齐平!:()我的诡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