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他好像才想出来如何跟我说话才好,他和气道:“他乃京兆杜家的杜昭维。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因他在朝廷只是一个著作郎,还不注目,所以皇帝试探我是否出山,才叫他来。如你所闻,他将成为皇帝唯一妹妹的驸马。当年因家母和他母亲友善,我与他有些渊源。家母在娘家——南朝琅玡王氏有咏絮之才名。她曾说:‘昭维长大若不佳,我倒不敢再品评人了。’这次会他,宰相风采已见端倪。若天下太平,便是此人大显身手之时。”
我深吸了口气:“先生方才说我体内还有……什么?”
上官轶率直道:“你的体内还有一种奇毒,虽然并不厉害。但我从小到大并未遇过。好像并非北国之毒。这毒不能致命,但还是清除为好。可我未知毒的成分,还要慢慢摸索。”
我眼皮一跳:“我想不起我还中了什么毒。先生,晚间你为我剔除毒素,是否还要让我睡上一觉?先生准备施用麻沸散吗?”
上官轶坐到我的床前,自然的托起我的后背,原是喂我水喝。
水甘甜清美,我喝完忍不住道:“好喝。”
“是二月的梅花雪,和上旧年之桂花糖。你在我这里。喜欢便可以天天饮。”他扶我睡下,极为轻柔,仿佛我是一个瓷娃娃。
我望着他的脸,他便用丝绢擦我的嘴角,瞳子里只有我:“夏初,毒素今晚一定要剔除。但是你睡了两天两夜,此时已经极度虚弱。若用麻药,恐怕会伤及你的头脑。我替你做了决定,不用麻药,你愿意么?”
我沉吟片刻,已经预见了那种痛。我只感觉他的目光,像冷宫里唯一的那束阳光。冷中的暖阳,只能抓住。抓住了才可能见到春天。
我使劲点头。
他挑起眉毛:“我会绑住你的手脚,你忍一忍……”
我摇头:“不用绑住我!不过是肩头上动刀,先生不必如此。夏初能忍。”
他摇首:“别说傻话,我不能冒险。”
我直对他的眼:“夏初说行,一定能行。我用我父母的荣誉保证,先生为何不敢赌一次。”
他好久不说话,腮上又晕上蔷薇粉色,站起来,将丝绢向竹筐一丢,正落其中。
入夜,我又发了烧,耳鸣不已。备受折磨之中,神智倒更加清醒。
上官俯身,拉起我的一只手。我嗯了一声,他用丝帕给我又擦净了汗。
他冷静非常,手指中握着一把极薄而细长的刀。
人静,月清。当他解开我的领扣的时候,我还是合上了眼帘。
他在我的口中塞入了丝绢,柔声道:“别伤了舌头。”
刀入肉的时候,我闷哼了一声,随着他的动作,我痛得几乎昏厥,但是我并没有乱动。因我那样做,也许会让他轻视女性的骄傲。也会让这位医者前功尽弃。
丝绢沾上我的唾液,已经被咬成了团,我无论闭眼还是睁眼,只有无休无止的痛。
真疼啊……!我听到自己压抑的□□,像是在哭。当一丝风从窗户钻进来,我的身体如被凌迟一般。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沙沙的……原来是刀片在我的骨头上剃动……
可怕……奇妙……还是疼啊……
我糊涂了好一阵,睁开眼,是上官俯身注视我。他大理石似的脸上也是汗涔涔的,瞳子静止,里面只有一团金色的火焰。
是什么?……唔,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黄金团凤护身符。我带着它挺过来了!
上官先生取出我口里的丝绢,为我擦干了冷汗,又拍了拍我的额头。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等疼痛快散去了,我迷糊的望着茅屋的顶棚。上官又走到我的面前,他有些疲乏:“夏初,你肯定经历过更痛的……”他的声音充满怜悯,还有一种敬意。
他的手掌抚上我的眼皮,我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他温柔说:“睡吧,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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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没有这句话,半月后我也不会如此安心的坐在他的藤床上,拿着他的书,喂他的鹤儿。
十多天来,我已经能自如活动,肩膀也是一日好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