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燕来整个人都被大雨浇,狼狈极了,想他一生浊世佳公子一般的模样,如何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白离看着他冲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本来便暗的天幕忽然更黑沉了下来,大雨依旧瓢泼,那低沉得仿佛伸手可触的夜空中竟出现了七颗北斗,白离目光一凝,只见那形如鬼魅的骑兵已经不知所踪,一条银色的线突然自岷江口的山脚下蔓延开来。
他的心跳忍不住快了起来‐‐无端,施无端,你在哪里?
那银线最终汇于一点,便是方才骑兵冲锋所致的最终点,仿佛一柄巨剑戳入了整个官兵阵营当中似的,地面隆起,人仰马翻,原本混乱不堪,颇有些像乌合之众的教宗高手们终于被组织起来,散布在收缩的官兵两翼外围,以大咒术抵挡。
一道闪电正劈在北斗之间,地动山摇,山间仿佛亮起无数盏山灯一样。
就在这时候,白离突然纵马冲了出去,他抬手将背后神弓碎羽取下,连射三箭,仿佛不用瞄准一般,挡在他面前的三个骑兵几乎同时一声不吭地便摔下了马去,此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教宗勉强压抑的阵中,所有的规则都如同拔河一般被两边的人互相争抢着,碎石自山间滚落,却一块也碰不到白离身上。
他身上腾起一层漆黑的雾,仿佛能将靠近他的一切物体挥挡出去一样。
一身雪白的袍子已经遍染鲜血,那昔日里如画的俊秀眉目,竟陡然生出某种极艳极可怖的戾气,与座下无鞍的战马一般桀骜不驯、有恃无恐地冲着某人的方向而去。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施无端身上防雨的兜帽不知何时滑落,他坐在马背上,几缕头发黏在额头脸颊上,却并不像邹燕来那样显得十分狼狈,仿佛他便是全身湿透、白离冲到他面前、那尖锐的十指横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能叫他有半分惊慌。
施无端的手上缠满闪着鬼火一般光泽的星丝,正面色平静地看着白离。
这一回绝不放过你‐‐白离的双眼对上施无端的,那一刻距离不过十丈,他们同时看懂了对方的目光。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极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竟将喊杀声和雷声也盖过去了,正在胶着的阵中突然被硬生生地撕开一道裂纹,高悬夜空的北斗蓦地消失,施无端手上星丝全断,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却看见满天阴沉的雨丝,瞧不见半颗星星。
星盘上混乱一通,他一时半会竟理不出头绪。上回的阵法被白离撕碎,这回白离也在阵中,是谁有这样大的力量?
如临大敌的教宗之人却也一般疑惑,同时往后退去,有些定力不好修为不够的甚至跌坐在地上,就好像两方人玩命使劲拔河,绳子突然从中间断开了一样。
连白离也皱起眉,往声音来处望去。
突然,有人大叫道:&ldo;洪水!洪水!&rdo;
又有人骂道:&ldo;什么洪水……啊!&rdo;
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并不长,顷刻间,岷江狭细的山口被一声巨响冲开,几丈高的洪水仿佛怪物一样汹涌地冲下来,天地一怒,凡人也好,神魔也罢,都得人人自危。
原本距离极近的施无端和白离生生被这洪水怪物冲开,有些人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已经被卷了进去。
冰冷的水一时没顶,白离眼前一黑,手脚下意识地挣动起来‐‐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重新被那暗无天日的魔宗吸了回去,那一刻心凉得透了,竟生出一股子绝望来。
他拼命地挣扎,手中凝聚起黑影,又顷刻被下一波的大浪打破,后背狠狠地砸在了不知何处凸出来的什么东西上,白离一惊,猛地恢复神志,看准了时机,飞快地拽住一块大树,只觉胸口快要喘不上气来,被那汹涌而至的水砸得生疼。
就在这时,他瞧见施无端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施无端本就带伤,此刻早已经七荤八素,也不知还清醒着没有,极快的水流将白离抱着的树连根拔起,他想也不想,借力一蹬,这一踹力气极大,竟逆流而上了一段,施无端正好撞在他胸口上,两人一同被洪水冲了出去。
白离下意识地一只手搂紧了他,一只手爆出青筋来,拼命攥住了方才的大树根,只当这好歹是根浮木,然而他用力太过,手中黑雾下意识地将那大树根撕裂了开,竟脱手而去。他本就水性一般,这一下竟灌进两口水来。
突然感觉怀中人在他手臂上攥了一把,施无端不知何时睁开眼来,将手上残余的星丝缠在了白离胳膊上,白离不知怎么的便会意了,抬手将星丝甩出,勉强拉住了树干,五指一缩,后背便又硬磕在那大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