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受伤极深,从肩部蔓延至背部,像是有箭伤混合刀伤,皮肉狰狞得不成模样。虽一开始陆瞳已猜到对方身上有伤,却也没料到伤得如此之重。
实在是因为他看起来神情举止都与寻常人无异,没有半分虚弱。
“缝吧。”他侧首,示意陆瞳上前。
箭伤血肉模糊成一团,陆瞳心底有些微微发颤,她虽在落梅峰翻看芸娘屋里的医书,但从未真正与人治过病,于是下意识就要起身避开:“不行,我不会……”
一只手攥住她手腕。
黑衣人坐在原地,一手抓着她手腕将她扯回来,语气平静:“不要紧,死不了就行。”
陆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人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还能走能跳,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拿着把刀吓唬人,一瞧就是狠角色。眼下她好像是没有拒绝的权力。
陆瞳按捺下心中复杂情绪,看向他:“……我试试?”
他松开手,笑笑:“这就对了,医者父母心嘛。”
陆瞳重新在柴堆前坐下,打开面前医箱。
医箱里有两只罐子,一只陶罐盛满心肝,陆瞳取出另一只铁罐,拔掉铁罐塞子。
黑衣人目光动了动,问:“这是什么?”
“腊雪。”陆瞳答道。
冬至后第三个戊日为腊,腊前雪宜于菜麦生长,又可以冻死蝗虫卵。将腊雪封至瓶中,或能解各种毒。
苏南城十年难遇大雪,落梅峰的雪和城中雪又不一样,她本来是想将这罐雪带回山上的,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陆瞳把罐子放在火堆上,那一罐晶莹剔透的腊雪渐渐变成清澈透明的水,又慢慢冒出热气,喧嚣沸腾,像是山涧凝固的云沾染了人间风尘,变得鲜活起来。
陆瞳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浸在煮沸的腊雪中沾湿。
黑衣人静静看着陆瞳做这一切。
末了,陆瞳拿着浸湿的帕子,向着他走过去。
他坐得笔直,陆瞳绕到他身后,轻轻将他已经撕开的衣帛再往下揭了揭,目光落在眼前时,呼吸不由一滞。
离得近了,才看得清楚,这人的伤口狰狞得可怕。
陆瞳深吸口气,拿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净上头的血污,被鲜血模糊的伤口露出真相,越发可怖,刀伤与箭伤皆是从背后斜刺而来,从方向来看,他是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且离得很近。
她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黑衣人低着头,背影笼在雪夜灯花的暖意里,看不太出来情绪。
姿态倒是如常轻松。
陆瞳便不再多想,从医箱绒布里取出金针。
金针是芸娘不要的,芸娘有很多针,有时候那些针用得久了,芸娘不觉如意,就会换掉一批。陆瞳把那些针捡回来,挑出能用的,藏在自己箱子里,芸娘见了,也并不会多说什么。
她有时候会用那些针来缝药包,但还从没用过这针来缝伤口,甚至于,手下这片肌肤鲜活温热,而过去这几年里,她摸得最多的,是乱坟岗里、刑场死人堆里冷冰冰的尸体。
她并不熟悉活人的身体。
黑衣人道:“做什么,占我便宜?”
陆瞳:“……”
她收起方才对活人身体的敬畏与谨慎,一针扎了进去。
黑衣人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