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在此刻,却成了不祥之兆。
不等陆曈开口,何秀忙道:“回大人,陆医士早年间在家中时曾中过红芳絮之毒,后以汤药治好,至此后便不受红芳絮毒之扰。”
“我问你了吗?”朱茂冷冷瞪一眼何秀,何秀便不敢说话了。
他又转头盯着陆曈,语气有些古怪:“红芳絮珍贵,除了宫中,外处鲜少可寻。何况此毒无解,只要采摘势必吸入花粉,若真有能克毒之方,早已扬名御药院。”说到此处,朱茂话锋一转,“我看,你就是偷懒,这些日子根本没去红芳园,不曾接近毒花,所以脸上一丝红斑也没有!”
何秀闻言,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明鉴,这些日子都是陆医士与我一同采摘红芳絮,且陆医士怕我受累,大半草药都是陆医士所采,绝无偷懒之举,药园里的人都看着的!”
然而四周医工却不约而同低下头,仿佛无人听到何秀所言,并无一人开口。
朱茂冷哼一声:“陆医士,你怎么说?”
陆曈平静道:“大人不信,让我亲自去红芳园试一试就知道了。”
“说得容易,”朱茂冷笑,“红芳园中花草都已采摘完毕,采摘下的红芳絮药性大不如前,未必会生出红斑。你这是打定主意没了证据,本官奈何你不得。”
横竖话都被他说尽了,无视身侧猛拽她裙角的何秀,陆曈索性看向他,问:“那大人打算如何?”
朱茂一愣。
陆曈神色冷淡,仿佛麻烦缠身的并非自己,似乎从刚到南药房伊始她就如此,远远站在人群之外,像那悬空中淡薄冷月,抓也抓不住。
朱茂的心又泛起痒意,抓心挠肝的,恨不得立刻将这轮诱人冷月吞进腹中。
他拇指迫不及待地搓动一下,面上却做一副义正严辞,道:“刚进南药房就偷懒,虽不是大罪,但也难逃惩戒。既如此,就罚你在神农祠中对着神农像长跪三日,好好对着神农大人静心悔过。”
话音落地,陆曈心内一动。
只是罚跪三日?
她以为以朱茂的手段,既故意来寻麻烦,下场应当比这严重多了。没料到仅仅只是罚跪。
何秀还在低声恳求,陆曈思忖一下,随即对着面前人轻声道:“是,大人。”
……
朱茂从药园回来后,梅二娘跟了过来。
“听说大人将陆曈赶去祠堂罚跪了?”一进屋,梅二娘就将门掩上。
朱茂在软榻上寻了个舒服姿势,顺手将梅二娘搂进怀里亲了一口:“吃味了?”
梅二娘含嗔带怒别过头,只道:“怎么突然想起她来?”
这些日子,朱茂对陆曈不闻不问,每日只让人清点红芳絮,像是忘记了这个人般。谁曾想今日会突然对陆曈发难。
“毕竟是南药房的人,不懂规矩,当然要提点提点。”朱茂说着,摸了一把怀中的人的脸,手下肌肤细腻,但他想起方才所见另一张白嫩如剥壳鸡蛋的俏脸时,再看眼前人,不免觉出几分寡淡苍老。
梅二娘似也察觉到他动作迟疑,装作没瞧见,继续问道:“既要提点,怎么只赶去罚跪?这可不像大人的性子。”
朱茂一向待手下人刻薄,但凡有心针对,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既盯上了陆曈,却仅仅只罚跪,实在与往日手段大相径庭。
朱茂轻哼一声:“你懂什么。”
打狗也要看主人,陆曈毕竟是新进医官使,他对此女动了心思,可也得瞧瞧医官院的反应。南药房与医官院消息通联,先前派陆曈去采摘红芳絮,医官院并无动静。如果罚跪的消息传过去,这三日仍与从前一般,那只能说明,陆曈确实背后无甚倚仗。
那也就意味着,三日之后,那个美貌的年轻医女,将会彻底成为他在南药房的禁銮,任他摆布。
想到此处,朱茂欲心大炽,忍不住搓了搓手指,慢慢笑起来。
……
春日的药园天黑得比前些日子更晚一些。
昏暗祠堂里,陆曈跪于草垫之上。在她头顶,高大的神农塑像手持一株灵草,垂首含笑俯视着她。
祠堂石墙高处,一轮弯月透过小窗洒下些银光落在地上,照着里头空荡堂间,显出几分阴冷。
陆曈伸手,揉了揉发僵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