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椅子上的金显荣察觉到身边有人,一抬眼,就见戚玉台陡然站在眼前,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道:“玉台,你这是做甚?”
戚玉台回过神,指了指桌上香炉:“侍郎,你换香了?”
“啊?”金显荣没料到他说起这个,呆了呆,才道:“是换了……玉台,这香好闻不?”
戚玉台凑近,细细嗅了一下。
灵犀香用材昂贵,馥郁浓厚,但许是闻了多年,再惊艳的香气也变得平庸。金显荣这味香用料应当普通,乍一闻有些俗气廉价,然而细细一品,顿觉幽丽甜美,似夏日熟透的果实饱满欲滴,在这雨季里显得格外清新。
连他方才的烦躁也驱散两分。
“……好闻。”戚玉台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侍郎在哪里买的?”
这香必然不如灵犀香贵重,金显荣或许也是一时兴起,在香药局买了更便宜的香丸来换换口味。
闻言,金显荣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他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这香叫‘池塘春草梦’。”
“‘池塘春草梦’?”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他摇头晃脑吟诵几句,笑容也生出几分猥琐,“这是陆医官特意为我调配的香丸,里头有好几味药材。男子闻多了此香,补气益血,对那个有好处。”
“玉台啊,”他拍拍戚玉台的肩,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现在年轻,不懂,但少年易老,要珍惜。”
他话说得模模糊糊,戚玉台却明白过来。
前些日子听说金显荣得了肾囊痈,医官院的医官都来了好几波,看来这新香丸,就是那位女医官为金显荣的肾囊痈而调配。
廉价的普通香丸,他本应该嗤之以鼻,但鬼使神差的,戚玉台莫名想起了上次见到对方时,那位女医官说的话。
“灵犀香凝神静气,可缓失眠不寐之症,不过,长期使用此香,难免形成依赖。久用之下,反而适得其反。”
“戚大人有时也不妨试着少用此香,以免成瘾伤身。”
他从小到大,吃什么、用什么、做什么,全由父亲安排。
大至身边小厮下人,小至房中所用熏香,都是父亲挑选,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这本也没什么,如他们这种出身高贵之人,用最好的、最贵的,一向理所应当。
然而此刻金显荣捧着他那壶廉价的香,喜不自胜、宛如珍宝的模样,看得他却心中不是滋味。
这香真有那么好么?
比灵犀香更好?
戚玉台不知道,因为他从小至大,只用过灵犀香一味香。
没有选择和不愿选择,本就是两回事。
他莫名心中又开始烦闷起来,像是有什么讨厌的小鼠在脑子里奔跑,细爪勾得人心痒痒,然后是更深的暴躁。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身来,迟疑一下,对金显荣开口:“侍郎。”
金显荣笑容还未收起:“怎么啦?”
戚玉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