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收回思绪,抬头朝远处望去。
长乐池广无边际,最前方一张大船上,教坊乐官先上前致语。紧接着池中水棚处的鼓手开始击鼓,激烈鼓声中,数十只小红舟各自散开,整整齐齐列在长乐池畔。
这些红舟之上,每船上都站着十多二十位红衣军士,船头插着一面大红旗帜,身侧又有数十虎头船,船上人穿青色短衣,戴青色长巾,齐齐挥舞船桨。
又有两艘飞鱼船,上头以金漆描出彩画,细致精巧,船上一群穿戏装的仪士,手中挥舞锣鼓一类乐器。
林丹青坐在身侧为她解释:“飞鱼船上的是乐官,等会儿会做水傀儡之类的戏。虎头船牵着红舟,即刻开始‘争标’了。”
“争标”是水戏的重头戏。
那些青衣船手用力划桨,拖着载着红衣军士的红舟往前。水池上锣鼓齐鸣,数艘红舟一齐往前,如数箭一齐奔向目的地。红舟们互相交错前半,犹如两军交战。
长乐池最中央,则有一名军校手持长竿,上头挂着只金色长箭,哪只红舟先划至目的地,得到那支金色长箭,以箭射中池畔那只彩毬,则为“夺标”。
那岸边军士一声号令,顿时“数箭齐发”,水面上锣鼓声、叫好声、百戏传唱声一时不绝于耳。长乐池上一片绚丽,鼓乐如金石,池水翻涌,似潜鳞跃海,鱼龙相激。
气氛陡然热烈。
林丹青看得激动,恨不得挽起袖子自己亲身上阵,尖叫声震得陆曈也有些受不了。再看一边的常进,亦是激动,举着酒盏连声高呼称好,再不见平日斯文古板模样。
确实全情投入。
长乐池红舟竞驰激烈,从楼上全然看下去,情势越发鲜明。
小楼上,梁明帝负手而立,站在小楼上望着楼下,似被激烈鼓声感染,苍白的脸上多了丝血色。
太后笑道:“今年是比往年热闹些。”
水殿争标是先皇立下节目,年年神宝殿观百戏皆要来这么一遭。先皇性情豪迈爽朗,梁明帝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吞沉寂,先皇过世后,年年祭典,没了水殿上与君同乐的帝王,总觉少了几分意思。至于今年,祭典傩仪并在一处,是也准备得更隆重了一些。
长乐池中,台下红舟争相竞驰中,渐有两只红舟渐渐超过一众红舟超然领先,二船互相胶着,眼见着离标船越来越近,其中一船上领头军士豁然起身,朝着标船旗杆上的金箭飞身掠去。
另一船上领头军士见状,不甘示弱,亦是飞身而起,落于标船之上,一把抓住前人大腿,将他从旗杆上生扯下来。
二人顿时于标船上交手。
“好!好!”
围观的众人看得更激动了。
光看划船有什么意思,就是要看乐子嘛,打起来的好,打起来!
船上两位军士身手不分上下,一人刚要去拔箭,另一人便紧随其上,红舟摇摇晃晃,水花被这晃动激得翻飞,舟上两边军士或摇旗呐喊,另有其他船只进前阻拦,岸上众人呼号喝彩,红舟上的金箭自岿然不动。
三皇子元尧便笑说:“都两柱香过去了,两位军士还未分出胜负,未免有些拖延。”
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闻言,眸色一动,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尧儿何必心急,两军交战,未到最后胜负尚未可知,早早落定有什么意思。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如今朝中分两派,太子与三皇子各有一批拥趸者,关系实在算不得亲厚。
而今太子被软禁,陛下又将兵权分给三皇子母族陈家人,皇后心中很是着急。
明争暗斗抬到明面上来,梁明帝面色就不虞。一边的太后见状,出声打圆场:“虽说红舟精彩,不过今年争标军士的确不如以往。”她看一眼站在梁明帝身侧的青年,微笑着开口:“哀家瞧着,若换做是裴殿帅,一炷香以内,早已拿下金毬,结束争标了。”
楼中诸人闻说,便都朝梁明帝身后的青年望去。
裴云暎站着,听见太后夸赞的话亦没有其他举动,只含笑颔首:“谢太后娘娘美誉。”
他锦衣官帽,身姿笔挺英朗,人又生得丰神俊美,看似谦逊守礼,不动声色间,却将陛下身侧的几位皇子都给比了下去。
皇后抚着指尖护甲,也跟着笑起来,道:“母后说的是。本宫还记得当年三月三点兵,折柳环插毬场,军士驰马射之,裴殿帅可是箭箭中毬,风头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