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忽然一怔,像是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被自己这单纯的想法逗笑了。
极恶的天神绵延,是个从无悔意的神明啊——
还有人皇族那滔天的怨气,即便知道复仇的代价是他受七世不休的煎熬后,一定也不会动摇半分的。
顾长安知道丹砂觉得委屈,说出来可能会震碎人们的三观,一个走极恶大道登顶神峰的丧心病狂之徒,竟然配和“委屈”二字沾边儿?
但顾长安,深受其害的人,却认同了丹砂觉得自己委屈这件事的合理性。
不过事实也是如此,他们两个之间,压根就是理不清的一摊烂帐,受害和加害的身份,并不能很清晰的划分。
所以,一切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他在自欺欺人。
“罢了。”顾长安轻轻叹息,为一双弟妹掖好被子。
之后的日子如世间最温柔的细水般流淌,顾长凛这个名字在东界逐渐有了更强的威望,连带嵯峨巍都重新焕发了过去的荣光。
掌门居所的院内,顾长凛耐心又温柔地教顾长屏剑法,学完之后就是自由玩耍的时间,顾长凛一眼都舍不得少看,就这样倚靠着藤架,望着不远处正在追逐嬉闹的顾长屏和爬在地上还没学会走路的自己,由衷地笑了。
温热的暖流在他这双历经了太过苦难的眼睛里流淌,他太想要将这幻觉一般的现世快乐永远保留了,所以他使用了无数愚蠢的办法,却发现毫无用处,因
果循环是这样严丝合缝,他劝慰自己要知足,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寸光阴。
“长屏,过来,让哥哥抱抱你。”他微笑着,黝黑的皮肤在嵯峨巍的烈日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小小的姑娘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遥遥跑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那边被冷落了的小奶团子也不甘落后,本来在爬,一见自己被丢下,竟然颤巍巍地站起来迈着蹒跚的步子,跌跌撞撞地朝他走,一边走还一边“嘚嘚,嘚嘚”的叫。
“哇!大哥!小安会走啦!!!”小顾长屏从他怀里挣脱,兴奋地在地上直蹦,顾长安轻笑着伸开手,小小的奶娃娃正好扑过来,抱住他的腿,顺便糊上了一裤子的哈喇子。
现世安稳,他真的知足了。顾长安眼眶微红。
半年后,嵯峨巍的掌门人顾长凛于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晚上失去了踪迹,满山门人遍寻不得,这一度成为整个东界大陆的悬案!
顾长安只知道“长兄”失踪的大概年份,却不知道具体时间,于是他就这样紧张同时也毫无防备的回到了原有的时间中,甚至前一刻,他还在给睡熟了的顾长屏和小安掖被角,一转眼就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焰火之邦。
“不……不不不!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啊!!!”环顾着四周和嵯峨巍迥异的环境,顾长安陷入奔溃。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告别!那两个弱小的孩童也尚未有自保的能
力!他的姐姐!他在现世的时间中已经彻底失去了的亲人!他还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啊!
他的精神狂乱,疯狂回想着离开前在嵯峨巍度过的最后时光——
痛苦——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至极悲痛碾压着顾长安的灵魂,倘若不是早已经历了这世上最黑暗的煎熬,只怕他会直接堕入疯狂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可到底,顾长安不是一般的人,他的意志已经由苦难淬炼成为这世上最冷硬的一种兵器,于是他只咬牙煎熬了这样短暂的时间,就逼迫自己平复气息,压抑下满腔混乱的思绪后,重新抬起头环视周围的景象。
他被雷劈之前看到的熙照恶念和乔施予已经不见,只有那把引雷的青钢剑独自躺在地上,顾长安拾起剑,有些吃不准他回到过去的那段时间对于这里来说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