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晃川正觉心胸开阔,不想又回去扎进奏折堆里,便道:“随便逛逛吧。”
说着先迈开步子走在前面,康福带着一群人连忙跟上。
行至湖边,贺晃川低头看着薄冰下缓缓游动的锦鲤,忽然来了兴致道:“这景倒是好看,去年不是进贡了只波弦纹的琉璃缸吗?捞几条放进去,摆在书案前,闲时盯会儿歇歇眼正好。”
康福赶紧道:“小的这就派人去捞。”
“嘁,孤哪用得着你们这群笨手笨脚的。”贺晃川不屑,说着竟是干脆脱了靴子,挽起裤脚,沿着没入水中的石阶走下去,脚刚触及水面,便浮现出黑色的鳞片。
“啊!殿下!这……使不得啊!”康福本来想说不合规矩,但又想不出来是不合什么规矩,在圣上之下,太子不就是规矩吗?不过是下水抓条鱼,谁又管得了?
贺晃川更是置若罔闻,他甫一下水,湖里的锦鲤竟是全都聚拢过来,鲜艳斑斓地如同虹光荡漾在覆着薄冰的湖面上,那场面看得一众宫人心潮澎湃,纷纷跪下口呼千岁。
贺晃川没去管,他弯下腰手揽过那些锦鲤,刚要吩咐康福去拿个盛器,却不知队列中有名侍卫擅自走出,解下外袍,走到贺晃川面前,单衣跪在水中,用手中外袍系成兜状,垂首道:“属下不想断了殿下兴致,因此擅作主张,还请殿下勿怪。”
“没见过的面孔,你是新来的?”贺晃川眯起眼,他身边亲卫的衣服用料都是避水的材质,的确可做盛器用,但他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这样“胆大”的人。
“回殿下,属下是虎贲中郎将罗先江之子罗骏,以头名过了选拔,入东宫已当值两月有余了。”
两个月,那就正好是他去凉州的时候,贺晃川挑眉:“抬起头来。”
罗骏依言抬头,露出一张英俊又有少年傲气的脸。
原来如此,贺晃川了然,笑道:“果然俊朗,以后你就到内殿当值吧。”
罗骏立刻双目一亮,不顾尚在水中,便低头磕了下去:“谢殿下赏识!”
……
……
山野中。
仇岚正循着梵音往上走,四周越发雾障重重,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遥遥瞧见了巍峨庙宇的飞檐,仇岚突然顿住脚步,就见雾气中现出一道人影轮廓,朝他迎面走来。
男子一袭宽大的道袍,面容清俊却毫无血色,犹如冰雕雪铸,更诡异的是,他的身躯穿过雾气时没有带起丁点涟漪,对仇岚也视若不见,径直擦肩而过。
仇岚瞬间明白过来这就应当是那王爷儿子的魂魄,难道那白毛鸡竟没骗他?
——唉,他承认他有觊觎人家羽毛的成分在,所以动手急了点,但愿白毛鸡能安息吧。
想着仇岚动用妖力上前拍住那男子的肩膀,问道:“喂!你要去哪?”
魂魄与活人眼中所见的世界不同,他此刻才发现仇岚的存在,脸上浮现出惊疑,随即又转为焦急道:“自是去见我母亲!你又是何人,为何挡我去路?”
仇岚直截了当:“怎么见?你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这山里有树木遮挡还好,等走出去,外面的烈阳瞬间就能将你晒得魂飞魄散。”
“你……说什么?”男子身躯一震,忽然间犹如醍醐灌顶什么都回想起来。
他名为姬岚,虽为靖南王府的公子,却因命格不详从出生起就被送往山上寺庙,十九年来不能迈出门槛一步,然而等到削藩在即,靖南王务必要挑选一个儿子入京为质,他们却都想起他来了。
然而显然有人不想让此事轻易促成,数日前,有刺客潜入寺庙欲取他性命,他虽然自小跟随僧人修习武功,但仍旧寡不敌众,最终被毒刃刺伤,躺在床上等死的日子里,他心底竟有终于从人世解脱的欣喜,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见母亲宁夫人一面。
虽然从出生起就离开了母亲身边,但姬岚十九年来身边却从未缺少她的痕迹,几乎月月收到宁夫人寄来的东西和信件,那些衣服上细密的针线和温暖的字语,都让姬岚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牵挂他,也成了他在世上最后的牵挂。
倘若得知他的死讯,多愁善感的母亲不知要如何挺过去,而质子的人选也要另换,靖南王恐怕也会迁怒于母亲。
而就在姬岚不能瞑目的濒死之际,他听见一道声音为他指出明路——只要将身体借给狐仙,它自会完成你的遗愿。
“求仙长替我照顾母亲,我愿意用身体作为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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