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刹车之后,换了个含蓄的说法:“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他在以后的比赛或者训练里不会再摔一次……这一次没事,不代表下一次没事,并且我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再出现同等的事故,下一次他可能不会像这次这么幸运,你知道他那个脊椎真的差点刺破了硬脊膜,那个就麻烦了,真的,只要再过去一毫米,你们这大年三十都不定在哪过……”
后面医生说什么,单崇没听进去。
隔着墙,他感觉到原本还能平静说上两句话的单母也跟着安静下来。
【你家里这个情况】几个字,像是魔咒。
足够让单家的每一个人停下固有的思想,好好思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单崇来说,他站立在那儿的时间甚至久到让他觉得有点疲惫,他听见单母说:“要看他自己。”
“考虑下伤退,或者是换一个项目,除了跳台不是还有竞速吗?当然这些不是我该管的,只是我觉得眼下的情况——”
“虽然是哥哥,但是我家小孩都固执的很。”
中年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医生的话。
“有时候也会迷信地想是不是我和孩子他爸是不是无意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会一家子遭到老天爷的惩罚和警告,妹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如果他也……”
声音短暂地消失两秒,才继续。
“但是我也清楚,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得他自己想明白,孩子生下来了就拥有他自己的人生了,做父母的指手画脚又有谁愿意、耐烦去听?所以如果他不放弃,我会支持他……但是如果他能放弃,我大概——”
她又停顿了下。
“大概会,真的很开心。”
医生笑着说:“嗯,理解。相比起有什么大造化,大多数父母都会选择让孩子平安又平凡地过完这一辈子吧?”
过了很久。
单崇听见隔着门,女人笑着说,是啊,哪个父母不是这样呢?那手术台,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替他躺上去。
这场对话最后怎么结束的单崇也没继续听下去。
他只是转身离开了。
下楼时在楼梯口遇见了个小护士,小护士冷不丁被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吓了一跳,见他眉眼清冷,短暂对视后,抬起食指,压了压唇边。
小护士满脸涨红中,这场听墙根,就成了永远的秘密。
……
后来。
退役这件事是单崇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确实没有人逼他。
那大概就是在大年三十晚上跨年,刚到大年初一的钟声敲响,所有人围着餐桌边吃完了新年的第一顿饺子,他宣布了这个决定。
电视机里,春晚还在收尾,载歌载舞。
窗外,新年的烟火还在黑夜绽放,很远的地方炮仗的声音还没有停歇。
他带着一种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宣布了这个消息。
说完之后,胸腔的绝望之中俨然升起了“一切终于结束”的快意——
从此再也没人需要粉饰太平,人们不需要背着他再议论、争吵、辩论他究竟是否还能够继续征战赛台……
戴铎将正要递给单善的红包扔在她的膝盖上然后夺门而出;
单善手忙脚乱找控制轮椅的键,平日里闭着眼能找着的她头一次手忙脚乱;
单父放下手里在调整春晚音量的遥控器,茫然地回过头;
王鑫平静的放下碗,说了声“新年快乐”转身离开,碗里分了吉利数字的饺子没有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