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气候好,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晴空万里,建筑师刻意把卧室窗洞压低,进深增大,严格控制光线的进出。唐粒在房间里转圈圈:“好棒啊,我好喜欢这里。”
工作时一丝不苟,玩乐时最松弛,这就是唐粒。周忆南看着她,目中幽深:“有意思的建筑很多,我们以后到处走走,多看看。”
周忆南说“我们以后”,唐粒心颤,但地面上站满了人,她问:“太阳这么大,白天会热得烫人吧?”
周忆南说不会,以他刚才的观察判断,支撑树屋的每根立柱的柱内空腔里,应该容纳着气候控制,灯光,声学性能,雨水收集等建筑技术系统。屋顶有集成光伏系统,可以生产可再生能源,并为建筑内部空间打造减少太阳热能的“树荫”,不会使树屋成为蒸笼。
唐粒难掩欣赏:“建筑你也懂!”
父亲去世后,周忆南没对第二个人说的话,对唐粒说了:“我父亲是做建筑的,我小时候想当建筑设计师。”
后来为什么会替沈庭璋卖命?唐粒喉咙发哽:“我想当好总裁。”
周忆南知道她想说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想济天下,就要达,飞黄腾达的达。她怜惜他的孤独,也心疼他干脏活,想为他做点事。他忍着难言的情意,微垂着眼:“明早起来看日出。”
两人聊着建筑细节,离开树屋,跟众人踱去大剧院东侧。大剧院墙面作为一块巨大的幕布,为艺术光影作品提供投影背景,副局长说这是投资人飞晨资本总裁的构想,筑造出山巅秘境。
落日余晖下,唐粒调整座椅,半靠半躺着看老电影,散文诗式的镜头一下子就吸引了她。
电影很老了,再加上投影在斑驳墙壁,画面不够清晰,但依然是击中人心的壮丽。唐粒刚才在跟人说话,错过了片头,她专注地盯住字幕,想根据台词搜索片名,周忆南说:“是《走出非洲》,很经典。”
众人坐了几分钟,散开去玩。酒吧里有珍贵藏酒和兵乓球桌,温泉芳香疗愈SPA也值得体验。
惟有周忆南留在唐粒身旁,唐粒窃喜。在群山之巅,和心爱的人同看巨幅露天电影,何等浪漫。
影片的女主角为了得到男爵夫人的称号,跟丈夫结婚,不远万里来到非洲。各取所需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一次打猎遇险,男主角从狮子口中救出女主角,两人成为朋友。
遭遇婚姻破裂和丈夫出走后,女主角承担起经营庄园的任务,跟男主角的关系也日渐密切。两人性情相投,志趣相仿,深夜里把酒夜谈,驾车驰骋在草原,一起打猎,一起听莫扎特的音乐,一起面对好友的生病和离世,互为精神伴侣。
天黑下来,夜空繁星流动,两人边看边交流感受,唐粒说:“这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看的电影,但它是悲剧结尾吧?”
大学时,周忆南在英语精读课上看过它,问:“是感觉画面和配乐很伤感吗?”
听他的意思,必是悲剧,唐粒叹道:“还有个原因,这两人相处太好了,我很怕不长久。我猜对了吗?”
男主角最后驾机意外身亡,周忆南说:“还要看吗?”
唐粒毫不犹豫:“看。”
男主角带着女主角驾驶飞机翱翔,辽阔的草原上,羚羊奔跑,湖面泛着阳光,水鸟飞掠四散。唐粒感慨:“风景太美了。你说,要是能投影在天幕上,是不是更过瘾?我小时候经常想,天是好大一块画布,我要给所有白云画上笑脸。我回去问问7号——”
唐粒说着,侧头看躺靠在身边的周忆南,周忆南目光深切,不复记忆中冷玉青霜的模样,她心神一恍,停顿一下,把话说完:“我回去问问7号,从技术上有没有可能实现。”
7号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这个可以实现。周忆南嗯了一声,声音微哑,似在耳畔低语,唐粒眼睫微颤,内心的火陡然烧遍了全身。
黑夜之中,苍穹之下,两人相对望着对方,只闻彼此的呼吸声一起一落,交织相融。
四野极静,草木摇动。夜幕下,空气在蔓延,燎烧,唐粒脑子发晕,像被烟雾漫了过去,无法呼吸,周忆南顶着她的视线,目光下移,直直地盯着她的唇,忽而直起手肘,正待向她倾身时,不远处有人跑出酒店。
温热的呼吸挨近了,旋即离去。周忆南动作缓滞了一秒钟,坐直了,从口袋里掏出烟。
唐粒呼吸散乱,冷眼看着商务部副总监跑向她,随口说:“不知道是谁选的电影,品味很好。”
周忆南盯着电影画面说:“说不定是建筑师。电影原著小说里有个建筑理念:在非洲,不可能把房子建成一整排,他们遵循的顺序取决于太阳、树木以及建筑物所处位置的自然共生关系。”
苍鸾山建筑群的建筑观点跟原著小说一脉相承,用最可用的资源,使用最简单的技术达到给定的质量,在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之间形成平衡。唐粒想深入了解:“电影这么精彩,原著一定很棒,我要买书看。”
周忆南也是被电影打动,才去看的原著,它是长篇自传体,通俗好读,他说:“我买给你。”
商务部副总监是来喊两人吃晚饭的,唐粒起身,周忆南眸光微敛:“你们先去,我抽根烟。”
唐粒走向酒店,肩膀垮下来,一任呼吸和心跳慢慢变缓。周忆南是想吻她吗,还只是她的错觉?时某人晚出现二十秒,她就亲上去了。她想刚才周忆南也有感觉。
花丛里有飞虫盘旋,唐粒用眼角余光看商务部副总监,这辈子都不想给这厮升职。气人。
唐粒和商务部副总监走了,周忆南把烟盒丢到一边。满以为跟唐粒并肩征战足矣,但贪恋越来越深,想当她的枕边人,爱她,照料她,跟她无话不说,睁眼就能吻她要她。他躺回座椅,像沉进那片湖水里,只想无止境地沉湎。
一行人在中餐厅吃饭喝酒,服务员都是本县城的村民,经过专业培训,服务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