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要留下?”
这个名为“阿金”的人在乌巴拉寨中显然是有着不低的地位的,他很轻易便支开了桑吉与格桑梅朵,将宋从心与兰因两人留下来面对面谈话。
“……何出此言?我们并未做出决定。”
“如果你们没有表现出意向,梅朵不会带你们来见我。卓玛会负责村寨里接待外来者的一应事物,但只有表现出留下意愿的人,才会被带到我的面前。”阿金从水壶中倒出温热的酥油茶,拉开椅子坐下,“想要留下便必须与本地人通婚的规矩,你们也已经了解了吧。”
显然,阿金已经不是第一次成为乌巴拉寨的“招牌”了。
宋从心正在斟酌究竟是表露出偏向离开还是偏向离去的态度比较好,这一路上都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兰因却突然道:“如果不接受通婚,还能选择留下吗?”
“……很难,但并非没有法子。”阿金抿了一口茶水,和天真且不谙世事的本地人不同,阿金的为人处世明显更加世故圆滑,“经过神子以及祭司的洗礼,向神明献上你的信仰,或许便能被寨民承认。之后你们的后代也必须与本地人通婚。但是,小子,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尽快带你爱人离开为好。我见你也是个有本事的人,用你的双手亲自保护她,可比将幸福记挂在虚无缥缈的桃花源来得可靠。”
“……?”宋从心这才意识到阿金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但解释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
“听起来你似乎对这里有所不满。”兰因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意识到“爱人”或许是阿金唯一的突破口,“这里难道不算桃花源吗?”
“是啊,如梦如露、海市蜃楼般的桃花源。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不知道哪一天落下的雪花稍微沉重了一点,眼前的一切便会像滑坡一样崩塌。”阿金笑了笑,宋从心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形容这个笑容,仿佛人全身上下的精气神都被掏空了一般,“年轻时我也和你们一样,走遍大江南北,只为了寻找传说中没有战火与纷争的世外桃源。我找到了,也幸运地遇到了心爱的姑娘,所以我选择了留下。”
“……安逸的生活麻痹了我所有的警觉,直到……”
“呵,外乡人,你们也不必套我的话。按照规矩,我是不会向‘外人’多说的。即便我已经不想活了,我也总归还是要为我儿子着想的。”
“我唯一能给你们的忠告便是不要去‘山的那边’,绝对不要。管住你们的好奇心,不要去挖掘那些秘密,然后,尽快离开吧。”
无论是拉则还是阿金,给予他们的忠告都是“离开”。
宋从心与兰因在折返河岸的路上沉默无言,整理着这一天观察下来所得到的情报:这座村寨的居民长生不老,但是到了某个“契机”之时,寨民便会“蒙神感召”,“听到神的声音”后便要前往“山的那边”。村寨内没有死亡丧葬之说,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忌讳。除此之外,寨民们还会拥有某种“赐福”,好消息是这种“赐福”的传播有先决条件,坏消息是这种“赐福”不仅只有血脉传承这种途径,神子与祭司的仪式也可以“赐福”。
回到竹楼之后,宋从心和兰因将走这一趟的情报与楚夭共享。楚夭倍感吃惊的同时也贡献出了自己闲聊所得的情报,她在与乌巴拉寨的年轻人们交谈时得知了神子深居浅出,但在不久后的朝圣节上将会出现主持整个祭典仪式,并且神子将前往“山的那边”。
“神子名为江央,十六岁,长得十分俊俏。”楚夭一开口,情报核心便极具她个人的特色,“江央是‘妙音’之意。如果说这位神子是蟠龙神钦定的神子,那他这个名字可真是……大有来意!据说神子江央是极少数能从‘山的那边’折返而归的人。朝圣节是乌巴拉寨中最重要的节日,但据说举办日期并不是固定的,而是要依靠神子聆听的谕旨才知道确切的时间门,实在是太神秘了。”
“根据过往流传下来的地图来看,‘山的那边’便是长乐神殿了。”宋从心将明月楼主相赠的地图摊平在地上,根据方向初步可以判定长乐神殿的大概位置,“莫非,乌巴拉寨的寨民在信奉蟠龙神的同时也没有放弃对雪山神女的信仰吗?”
堆积下来的疑问实在太多,一时半刻也无法得到解答。
“有必要见一见乌巴拉寨的祭司与神子。”兰因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我们带来的干粮还很充足,在并未确认情况之前,暂时不要吃乌巴拉寨的食水。晚上最好也要留一个人守夜。”
“今晚我来守夜吧。”宋从心主动提议道,“我想看看村寨夜间门的情况。”
“我和你一起。”兰因又道,“我也想知道夜间门会发生什么。”
居于中央的楚夭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再不表态恐怕就要被排挤了,连忙附和道:“我也一起。”
于是,当天夜里,楚夭裹着被褥蜷在宋从心身边,看着竹楼外的天色一点点地黯淡下来。看着抱着一柄缠满绷带的弯刀倚靠在角落中的兰因与身边不动如山的宋从心,她苦着脸,歪着脑袋顶了顶宋从心的肩膀。
“如果你不太在意,可以先行休息。”宋从心偏头看她,压低声音道。
“可是你很在意啊。”楚夭摇了摇头,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我想帮你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或许是因为并非正道修士的缘故,楚夭并不是那种心怀大爱、无私为民的性子。大部分时候,楚夭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这大概也是一种对抗灵魂磨损的方式,因此绝大部分时候,楚夭身上会有一种没心没肺的快活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