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齐国公府的路上,金玉与容碧也极罕见地温声相谈了一番,说的则是齐国公府的旧事,隐隐约约间提到了月姨娘的来历。
原来月姨娘曾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可因江南贪墨案的牵连,举家抄家下狱不说,连她也沦为了人人可欺的官奴。
昔日的旧友姻亲们都撇清了与月家的关系,月姨娘的未婚夫婿也不见了踪影,在教坊司充为官奴的这两年里,她尝遍了人情冷暖。
后来,齐国公在一次酒宴上对能歌善舞的月姨娘一见倾心,不过几日功夫便销了月姨娘的奴籍,将她带回齐国公府妥善安置。
“老太太不让月姨娘有孕,约莫也有她在教坊司做过两年官奴的原因。”金玉叹息着说道。
婉竹却不接这话茬,神色间虽有片刻怔愣,可直到马车停在了齐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她都没有对月姨娘的经历点评过半个字。
她从二门进府,一路畅通无阻地绕到了碧桐院,甫一进门便听到了碧珠与芦秀喜意洋洋的欢笑声。
撩开珠帘一瞧,便见大大小小几个丫鬟都搬个小杌子坐在明堂中央,笑盈盈地瞧着软袄上的毛茸茸的小白兔,芦秀正拿着一捆切碎了的菜根子喂给它吃。
碧珠则在一旁龇牙咧嘴地说:“它不吃菜叶子,吃那地里刚挖出来的红萝卜。”
婉竹进屋时撞见的便是这样热闹非凡的画面,丫鬟们听到她的脚步声后立时收起了笑意,碧珠去抱地上的小兔子,芦秀则着急忙慌地收拾起了散了一地的菜叶菜根。
“别怕,你们继续说笑就是了。”婉竹赶在日落西沉时回了齐国公府,丫鬟们也是难得松散了一日,她倒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动气。
倒是金玉瞪了好几眼碧珠与芦秀,瞧着乱糟糟的正屋,便多嘴说了一句:“张嬷嬷告假回家,可关嬷嬷还在,你们就敢这样吵闹,若是让别的院里的人听见了,还以为姨娘不会约束下人呢。”
两个大丫鬟中,就数金玉性子最严苛,容碧则是个圆滑的老好人,待小丫鬟们和声和气,再没有横眉竖目的时候。
碧珠与芦秀暗自撇了撇嘴,尤其是性子如暴碳般的碧珠,在路过金玉身旁时已微不可闻的声响说了一句:“姨娘都没发话,要你在这儿插着鸡毛当令箭。”
声音虽小,可金玉却把她的话听了个清清纯纯。
她脸色陡然一变,霎时便要与碧珠争辩,却被碧白抱住了胳膊,笑着劝道:“姨娘也累了一日,正是疲累的时候,咱们也安生些吧。”
谁知素来与她有说有笑的金玉却啐了她一口,只道:“要你在这拉偏架。”说罢便往耳房的方向走了出去。
婉竹并不把丫鬟们的这点小口角放在心上,她在乎的只是空寂大师对她求子之心的那句点评——“过犹不及。”
她想,是否是她日日夜夜把子嗣一事挂在心头,为了此事摧心挠肝,才会这么久了都没有半分消息?
思及此,婉竹便让容碧给她泡了一杯能静心凝神的六安茶,喝下大半后才用了晚膳,在碧桐院附近的竹林里散步消食后便让碧白摆好笔墨纸砚。
研了磨后,便照着经书一笔一画地抄写了起来。
碧桐院内的丫鬟都知晓婉竹在抄写经书或是看书写字的时候最求安宁,绝不能出声叨扰她。
丫鬟们屏声静气,连脚步声也放轻了几分。
可那软袄上的白兔却是“胆大妄为”地吱吱叫唤了几声,容碧一把抱起了它,欲将它挪往隔壁的厢房,却被婉竹出声拦下,“罢了,我也静不下心来抄经书,就让它在这软袄上玩耍吧。”
夜色入户。
眼瞧着角门院落各处都上了钥,齐衡玉还不见踪影,金玉便替婉竹卸了钗环,替她换上了一身素薄的寝衣后才道:“姨娘早些睡吧,世子爷今日应是宿在外书房了。”
这几日玄鹰司事务繁忙,齐衡玉早出晚归,为了不扰婉竹的休息,便宿在了外书房。或是干脆连家也不回,直接在玄鹰司打个地铺囫囵一夜。
婉竹点点头,由金玉扶着往床榻上走去。
层层叠叠的帘帐遮挡住了婉竹望向床榻外的视线,若是换了从前,她总要再凝神思索一番自己的处境和道路,可今日去安国寺上香也耗费了她许多气力,当下便阖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金玉吹熄了蜡烛,拿了毯子躺在了临床大炕上,也闭着眼假寐了片刻。
两个时辰后。
婉竹已然睡熟,金玉也被一波波袭来的困倦闹得阖上了眼皮,正要安睡之时,一窗之隔的廊道上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猛然睁开眼,将桌案上的烛火点亮,披上一条外衫便要去辨认来人是谁。
齐衡玉一撩开帘子,便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瞧见了坐在临窗大炕上睡眼惺忪的金玉,他再挪开目光望向床榻后的景象,便压低了声音问:“她睡下了?”
金玉呆愣地点了点头,好似是讶异于齐衡玉的突然出现,她下意识地要将披在肩膀上的外衫穿好,又局促地问:“爷可要喝茶?”
她声量不高,可映在寂冷的夜色里还是显得尤为清晰。
齐衡玉知晓婉竹睡觉时不安宁,一点点细微的声响便能扰了她的清梦,是以才连着两日都不曾来碧桐院与她共寝。
如今金玉一说话,他便蹙着眉宇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再指了指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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