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想他王奇人行医多年,见多识广,且修得一副仁慈心肠,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与兽之偏见,不明白医者大道相通的真理!
听到皇帝陛下的垂问,王老太医面色一肃,苍老的面庞刹那间挂满了行医济世的一抹慈意。
“怎么?神兽撞伤了吗?让微臣好好看看!”
王太医说着就那么从黎南洲手里把那个小猫团夺了过去,如此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就好像此刻神赋老头夺猫之权,好像哪怕你是皇帝,这时候不放手把孩子给医生也会显得很没道理。
哦!好软啊……
王太医在那一刻情难自禁地老腿发酥,好像一个孤寡多年突然抱到了胖孙子的寂寞老人。他两只粗糙的手这时牢牢捧满了这一团细软的毛毛,而后那手就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拢着这圣洁美丽的小生灵靠近主人的胸口。
皇帝本来还因怀里乍然空旷而茫然的眼神突然露出几分警惕。
“王太医,”皇帝神色淡淡地在老头不舍的表情中将小东西接回自己手中,“看出什么了没有?”
云棠甩了甩头,这时候精神了一点,在黎南洲手心里曲起后腿挠了挠耳朵。
王老太医紧紧盯着祥瑞的一举一动,深刻认识到作为陛下最信重的太医——照料祥瑞这个活计原本就该非他莫属。
这时他也不说自己是给人看病的而非禽兽了。这整个老头神色严正,很笃定很专业的模样:
“以微臣来看,神兽身上也确实没受什么严重的外伤,”他说着又蠢蠢欲动地伸出手,好像那手不听他使唤一样——被皇帝隐晦地侧身避开了:
“微臣猜测,神兽约莫是被方才这场惊变吓着了,或是暴起亢奋后正常的疲惫萎靡,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这两日多加小心、仔细观察些就好。”
老太医实际上确实说的差不离。
外界的突然刺激和亢奋的应激状态本身就会让猫咪在那之后陷入生理性的萎靡,只是云棠的低落还有一部分是囿于情绪的困顿——方才那种没有来由的滔天愤怒和在乎又后怕的情绪,实在叫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激动褪去后兴致缺缺、又有些讪然的尴尬和羞恼。
这让他暂时不太想搭理皇帝。
——突然被这身上很好闻的怪老头抢过去,神兽大人也是没想到。
不过在那之后他很快又被黎南洲抱回去了。
云棠不耐烦地甩甩脑袋,有点想扭屁股跑掉。
——但是……嗯,这个仆人的处境好像还挺危险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碰到刺杀。今天这件事要是没有他神兽大人,这个蠢货岂不是要挂在当场?
神兽大人百无聊赖地挠了挠耳朵,却没办法在此时此刻把黎南洲撂在脑后。
而直到宫人送走依依不舍却实在没理由再赖下去的王老太医,不耐烦的猫猫也没有跑出去。
清平殿的掌事太监和御书女官这时已经把正中六宫交叉排查了一遍;暗龙卫的龙二十七也将毒针交到了龙部二堂主手里、即将派出整个龙部二组在云都范围内追踪他们已辨出的几味不常见的毒药。
皇帝遇刺的消息被黎南洲的人强压了几个时辰,这时才以清平殿为中心、慢慢地往外界扩散出去、流送到或多或少知道此事的各方耳中。
当然,在黎南洲高压统治下的皇城中心,皇帝的心腹也可以信手捏造他们想要外传出去的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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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临华殿内正襟端坐了一整日的阮英环拍案而怒,她怒瞪着阶下发抖的心腹总管,两眼几乎要喷出灼人的火来,“哀家不能接受这样的答复!”
“是羽林卫将那刺客的尸体拖出去的!今日正有阮家门下的羽林卫值守,他难道一句话都未曾从同僚那里套到?你不是说清平殿有太医进去了吗?他留下的脉案、开出的药方拿不着,难道他来去路上的神色、侍药监后头要抓的药你们也探不到!”
曹太监平日里在梁宫横行无忌、趾高气扬,这时却只敢猥在地上簌簌发抖,心里不住哀叹挽姑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了阮府、给阮大姑娘送什么新贡衣料。
那阮大姑娘金尊玉贵,平日里什么好东西得不着?
阮大姑娘您是不缺衣料的,老奴此刻却正缺挽姑好言两句、保住这条贱命啊!
“那……那位篱笆扎的死紧,”曹太监不敢在太后面前敬称陛下,却又畏惧黎南洲日益强盛的龙威,恐于旧年对皇帝的轻视,便只好这般模糊代指:
“今日这事,正中六殿有接触的人都给那童狗看守起来了,老奴的人探问两句,都觉出有人在暗中盯着——连王老太医都被安排在沐和殿待命,未曾离宫。此外也没听侍药监有什么抓药的响动。”
“主子明鉴!不是奴才替主子办事不肯尽心,”白面太监谦卑地连连叩首,“实在是那位遇刺这事,藏得隐隐绰绰、露得虚虚实实的,叫人听着风儿都觉得蹊跷啊!”
阮太后再知策无定卦的道理,到底是费尽心思瞒着自己父亲的势力暗中筹谋推动了很久,在这场刺杀中寄托了不轻的期望。她悬了一天的心,这时又岂能甘愿继续不上不下地等着,没黑没白地揣想当下的情况。
“好啊,”阮英环沉默半晌,才慢慢放松了方才紧咬着的后牙,露出一个骇人的微笑,“那贱种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哀家难道不能上门探望?到底也算是哀家的儿子,既然都请了太医进宫,哀家于情于理也该关心照料一番。”
“曹德正,你还瘫在那里干什么,快收拾收拾你那……”
阮英环恶心地看了一眼地上涕泪满脸的太监:“算了,阿桐阿觅,你们点齐了人,这就随哀家走一趟。”